“我们能找到他们吗?”我急切地问。
老人沉默地抽了几口烟,良久才说:“难。山神关了门,白毛风迷着眼。而且…”他再次看向我,“你这身灰味儿,进了山,就像黑夜里的火把,会招来不少‘老朋友’关照。
我们鄂伦春人敬山神,也敬那些修炼有成的‘仙家’,你们汉地来的官司,我们不想沾。”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就在这时,老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不过…那个耍枪的小子,性子是野了点,但心眼不坏,给我留了不少好烟叶…罢了。”
他起身,从一个古老的、用鱼皮包裹的木箱里,取出几样东西:一小捆风干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卡坦”草;一个用熊爪、彩石和羽毛编成的护身符;还有一块巴掌大、温润如玉的白色兽骨,上面刻满了神秘的鄂伦春符文。
“卡坦草,点燃了,它的烟能暂时让暴躁的‘木什昆’安静下来。护身符,戴着,算是给山神个面子。这个,”他将那白色兽骨郑重递给我,
“这是很久以前,一位‘白仙’答谢我祖父恩情留下的‘指路骨’。拿着它,在白毛风里,它能给你们指出一条方向,但能不能走到,能不能回来,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和山神的意思了。”
“记住,”他格外严肃地叮嘱,“进了山,尽量走阳坡,避开老洞和孤坟。晚上听见有人叫名字,别回头。
看见雪地里出现不合时宜的花啊、草啊,别碰。最重要的是,”他盯着我,“如果真有‘老神仙’来找你,能避就避,能谈就谈,千万别轻易动手,东北的林子深,有些规矩,比你们那儿的法术还大。”
带着老人的馈赠和警告,我们离开了地窨子。刚走出聚居点没多久,还没等我们找到车返回县城,怪事就发生了。
先是拉我们来的那辆破旧吉普车,毫无征兆地熄了火,老师傅怎么捣鼓也打不着,检查半天也找不到原因,最后嘟囔着“邪了门了”去找人拖车。
接着我们想找个地方先住下,连续问了几家招待所,不是莫名其妙“客满”,就是老板娘眼神躲闪,说“不接待生人”。
更诡异的是,当我们走在一条僻静的雪路上时,路边的枯树上,突然齐刷刷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乌鸦,它们也不叫,就用黑漆漆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们,尤其是盯着我。
宋璐紧张地捏住了衣袖里的符箓。
我知道,这是灰家的“老朋友”们开始“关照”我们了。
它们或许不敢直接动手,但却能用各种方式给我们使绊子,将我们困在外围,甚至逼我们离开东北。
看来,寻找花喜鹊之路,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荆棘。不仅要面对九菊的邪术和长白山的险恶环境,还要时刻应付来自本地仙家的刁难。
前路,愈发艰难了。
离开了葛瓦伊尔·根特老人那充满庇护感的地窨子,凛冽的寒风瞬间包裹了我们,仿佛之前的温暖只是一场幻觉。
那辆破旧的212吉普车瘫在路边,引擎盖敞开着,老师傅围着它唉声叹气,嘴里嘟囔着“邪门”、“从来没出过这毛病”。
“师傅,真一点办法都没了?”我递过去一根烟。
老师傅接过烟,别在耳朵上,摇摇头:“瞅瞅这,火花塞干干净净,油路也通,电瓶有电,可它娘的就是不打火!
像是…像是啥东西把‘劲儿’给抽没了似的!”他压低了声音,眼神有些忌讳地瞟了瞟四周寂静的雪林。
我心里明白,这八成就是“关照”的开始。灰家擅长钻营、破坏机械、制造障碍,这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走吧,先回县城再说。”我对宋璐说。雪原徒步回县城是不现实的,只能指望遇到其他车。
我们在寒风中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拦下了一辆往县城送山货的拖拉机。
开拖拉机的是个满脸红扑扑的东北汉子,倒是很爽快,让我们上了车斗。车斗里堆满了麻袋,散发着松子和蘑菇的干香。
拖拉机“突突突”地在雪路上缓慢前行,虽然寒冷,但总算在移动。然而,没走多远,怪事又来了。
先是拉货的麻袋绳子莫名其妙地齐齐断裂,松子蘑菇滚了一车斗。
汉子停下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重新捆绑,检查了半天也没发现绳子有磨损的痕迹。
重新上路后,拖拉机的发动机声音开始变得异常,时而震耳欲聋,时而微弱得几乎熄火,排气管冒出的烟也时而浓黑时而淡薄,开车的汉子急得满头大汗,反复检查却找不到原因。
宋璐悄悄碰了碰我,眼神示意路边。
我顺着看去,只见路旁的积雪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长串密密麻麻的、细小的脚印,像是无数老鼠跑过的痕迹,一直沿着公路延伸,仿佛在跟着我们的拖拉机跑。
但放眼望去,雪地上却看不到任何活物。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风中开始传来若有若无的“吱吱”声,像是老鼠的尖叫,又像是某种窃窃私语,钻入耳朵,搅得人心神不宁。宋璐默默捏紧了清心符,一层微不可查的清光笼罩住我们两人,那声音才稍微减弱了一些。
开拖拉机的汉子显然也听到了,脸色变得有些发白,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胡三太爷保佑”、“黄二大爷显灵”之类的话,加快了速度,虽然拖拉机依旧行驶得歪歪扭扭。
我靠在冰冷的车斗挡板上,感受着经脉隐隐的抽痛,心中冷笑。灰家的手段,果然上不得台面,尽是这些骚扰、恐吓,制造麻烦的伎俩,试图让我们知难而退。
它们似乎也有所顾忌,不敢直接正面冲突,或许是因为葛瓦伊尔·根特给的护身符,或许是因为东北仙家自有其规矩,轻易不直接对活人下死手。
好不容易颠簸到了抚松县城,天已经擦黑。我们谢过开拖拉机的汉子,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开着那辆依旧不太正常的拖拉机离开了。
县城里华灯初上,九十年代的东北小城,夜晚娱乐匮乏,街面上最多的就是灯光昏黄的录像厅,台球室和冒着腾腾热气的烧烤摊,饺子馆。
空气里弥漫着烤串的孜然味、煤烟味和一种粗犷的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