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母亲,是他最亲的人,关于她的一切,他却像个局外人,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模糊的影子,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凌岳看着他哭得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要答应师兄,听完之后,不许太过伤心,更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
江归砚立刻停下哭泣,虽然眼泪还在往下掉,却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和忐忑:“我答应你,师兄,你说吧。”
凌岳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似乎想借着茶水压下心头的沉重,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母亲……当年……”
“沈玄祁?包子?他们……你们都是一同长大的?”听完凌岳将前前后后的纠葛解释清楚,江归砚整个人都懵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凌岳,声音都在发颤,“那他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怎么会走到那一步?”
凌岳摇了摇头,眼底带着深深的无奈:“当年的事太复杂,内情牵扯甚广,他们或许是有苦衷的。”
“苦衷?”江归砚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袍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极力忍着心口的翻涌,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岳,“发动战争,让那么多人丧生,让无数家庭离散,这也能算有苦衷?”
“小师弟,你别激动。”凌岳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好,放缓了语气,“其实,他们并没有真正打起来。最后那次兵临城下,本是约好了要谈判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前去谈判的人……全都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江归砚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他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那……那为什么会判定我爹娘他们去世了?魂牌碎了……就一定是死了吗?”
凌岳看着他眼中残存的一丝希冀,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却还是硬着心肠解释道:“魂牌与神魂相连,魂牌碎裂,便意味着神魂俱灭,再无生还可能。而且……当时在失踪的人里,我们只找到了你爹的佩剑。”
江归砚怔怔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
他忽然觉得很累,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连抬手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江归砚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凌岳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会让他这么难受,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心软告诉他这些。
江归砚在青霞峰的殿内缓了好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捻起一颗葡萄,慢吞吞地往嘴里塞。
往日里清甜多汁的灵果,此刻却尝不出半分滋味,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在口腔中蔓延,顺着喉咙一直淌到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青霞峰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一步步走回辞云峰的。
等混沌的意识稍稍回笼时,人已经站在了辞云峰的山门处。山间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气吹过来,掀起他月白色的衣袍下摆,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滞重。
小人儿低着头,正要抬脚进门,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山门前伫立着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江归砚脚步一顿,走上前,轻声招呼道:“谢公子。”
谢君辞闻声转过身,低头看着眼前的人,眉头微蹙,似乎有些辨认不出,迟疑地问道:“你是?”
江归砚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我们刚刚还在青霞峰见过的。”
谢君辞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见他眼底泛着红,脸色也比先前苍白了许多,恍然道:“你是江公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你……心情不好吗?”
江归砚没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偏过头看向山门内,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要进去坐坐吗?”
谢君辞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邀请,随即点头道:“方便吗?”
“无妨。”江归砚转身往里走,脚步有些虚浮,“正好……想找人说说话。”
谢君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在石板路上慢慢移动,月白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落的云。他没再多问,只是安静地跟着,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位江公子身上,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沉重。
寝殿之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江归砚径直走到殿前的石桌旁坐下,抬手示意谢君辞也坐。
“喝茶吗?”他问道,声音依旧淡淡的。
“随意就好。”谢君辞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指节泛白,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江归砚没再说话,只是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眼神空茫。方才凌岳说的那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君辞也没打扰他,就这么安静地陪着,石桌上的茶水渐渐凉了,两人依旧沉默着。
过了许久,江归砚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像梦呓:“你说……人真的会变吗?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真的可以说断就断吗?”
谢君辞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或许吧。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很多时候,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江归砚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身不由己……就可以伤害别人吗?”
谢君辞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轻轻一动,低声道:“或许……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
这句话,和凌岳说的如出一辙。
江归砚没再问下去,只是重新转过头,望着远处的云雾,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