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方有一样非常不好,那就是人们穿的衣服都很多,他们没法不多,那时候大城市里的姑娘还在穿短裤短裙,小地方的人恨不得把保暖棉裤穿上了,冻得他们熬不住——小地方的天气是比较耿直的,不跟你开玩笑,你敢浪,它就敢赏你一对老寒腿,没人禁得住那种正儿八经的寒冷——因为这个,我也没法审视李墨染每天跑步有没有跑粗她的小腿,反正大腿是圆滚滚的,运动服都快包不住了,恨不得炸开;胸脯高耸,顶得衣服满满的,走路的时候都要发生律动;皮肤特别白,但不是那种天生的白,而是化妆品遮盖下的白,我估摸如果给我画一下我也能那么白,而且这女的清早出门就把妆画上了,身在农村但是有一种城市女人的检点,很难得——其实,我蛮想看看如果她去西藏自驾游一圈,还能不能保持住这种讲究,脸还能不能那么白——
我想起有一次我正在和杨燕子玩,趴她身上乱动,突然之间被她喊停,正在莫名其妙,她突然拿起手机在那里拍照,非要给我看看我俩的肤色能差多远——也不远吧,无非有点像野猪趴在了绵羊身上,略略有点黑白分明而已——那时候正是我在她老家每天下地干活刚回省城的时候,干了那么长时间农活晒黑了——
"褪一褪就好了大姐,别埋怨了,男人在猛不在黑,来来来,我要你喂我!"
皮肤怎样,主要还是靠你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再白,下地干俩个月农活都得晒得黢黑。我理解不了的是,明明是在村里那么讲究干嘛,反正村里的男人你也看不上——上午的时候就明白了,那时候他们在搞某宝店直播,专门有个房间在做这个事情,摆了一堆的补光灯、麦克风,跟拍电影似的长枪短炮,李墨染就是主持人,在那里从十点多叭叭到十二点,据说下午还有一场,我在旁边观摩了,直播间里有一千多号人呢,产生了几万块钱的销售——直播间里产生了订单,专门有人记录,这里发单到仓库里,那边就专门有人打包,据说每天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快递公司过来集中取一次货,然后发往全国各地——卖的东西都是一些土特产,芸豆啊苔蘑啊羊肉这些,除了羊肉是在城里还有一个仓库以外,其他的东西都从度假村就发走了。
"几万块钱销售额,都不够你买个包,这有啥意义呢?"下来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李墨染。
"这只是直播间的散单,其实大部分的销售是跟外面的企业合作,最大的一个客户在广东,他那边把芸豆玩出了花,煲汤、营养餐、月子餐都可以用,每个月都要拿俩三吨货——还有苔蘑、百合、地皮菜,也是大量的拿,可惜的是他们不吃我们这里的羊肉..."
"广东人嘴刁,咱们的羊肉不好处理,膻味太重,没有销量也正常。我说,你这边每年从电商产生的销售大概有多少?"
"说不好,去年只有几十万,今年大概在三百万到五百万之间,这个项目上马还是迟了点,如果某宝刚开始有这个功能就开始做,我觉得现在销售已经破千万了...不过也很快,明年应该就能达到这个数..."
"我发现你做主持人嘴皮子很溜,你以前一直就是做这个的吗?"
"不是,我以前在河北做网络公关的,是张老板去那边考察项目非要把我挖过来做电商,每个月给我开一万五工资,答应我可以自己组建团队,我就过来了——你看,和我搭档的人都是我从网上招聘的,大多数也都是外地人..."
"本地人做不了这个工作吗?"
"他们乡土情节太严重了,而且总是比较害羞,不太喜欢出镜,而且我发现...你别嫌弃我说话不好听,我发现你们这里的人思想严重保守,他们好像觉得做网络直播是什么丢人的事似的,都不太愿意干,所以我只能从外面招聘人回来..."
"网络直播不丢人,只要有具体的销售行为,也不坑蒙拐骗,一点都不丢人。"我一边夹粉条一边想起了范伟老师的经典台词,‘粉条子干证长(这里读chang)呢’,然后李墨染就过来搭手,帮我把粉条夹到面前的小碗里,我注意到她夹过来以后收回自己的筷子,想了想放进自己嘴里嗦螺了一下——这是一个相当色情的暗示,那里明明有公筷你不用,非要整这死出——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我的那些亲朋好友都不在,回城里去了,身边只留下一个赵鹏帮我开车,照我说就随便吃一口得了,下午我就准备走了,但是李墨染还是安排了七八个菜,倒是豆芽粉条和西红柿炖豆腐都有,我、她和赵鹏三个人坐了一个十人的大桌,显得十分空旷——本来以为这要剩菜了,结果赵鹏一个人就吃了一小半,然后建国正好去南边的隔壁县要账回来还没吃饭,打电话过来听说我还在村里就跑来吃席,他俩把一桌菜吃了个七七八八——不喝酒的人胃口是真的好,吃起来没完没了的,而且巨能吃肉,真羡慕他们的胃口,但是,也不怪你们长得胖呢。
"我觉得吧,很可能是没本事挣这个钱的人,才会觉得网络直播有点丢人。"后面我这么跟李墨染说。
这个话多少有点违心,我一直不太喜欢这个行当,一个经典的原因就是这行里欺诈太多、真实太少,可是你回头想,在街市上摆摊开门店的人欺诈就少了吗?还不是一样!大概就是‘全国人民都在骗总部设在驻马店’,所以这和哪一行关系不大,主要是商业氛围的问题。以前的人都是守家在地,骗别人太厉害是要给自己招来麻烦的,所以大家都要克制一点,现在隔了一个网络,谁都不认识谁,骗起来可能就更豪放一些,这就搞得大家越来越反感这个行业——另一个方面是,我对在网络上搔首弄姿就想挣钱的那些人一概没有好感,哪怕你像姜睿那样可以跑酷,像程思琪那样可以唱歌,像羊雅芝一样愿意刚现实,也行,她们就是莫名骄傲,以肉梆子服人,而且还不给推瓜,就是摆在那里就要挣钱——这个世界上只是远远看一眼就要收钱的东西很少的,大部分都在中国,那些博物馆里的文物、景区里的风景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俩样东西多少还带点稀缺,女人可不稀缺——所以很多时候我讨厌直播其实是因为这个底层逻辑,看到那种完全靠着无耻在那里扯着嗓子要礼物的人就一阵阵犯恶心,所以...
"时代就是这样,现在就流行这个,不做也不行,必须吃网络电商这碗饭,而且是越早越好——查总,其实你也可以做这行,你的口才也不错,仪表堂堂的,想一个什么项目开发一下走这条路也可以..."
"我吃不了,我太丑了。"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这条路,而且也没兴趣,就像我说的一样,还没穷到需要觍着脸上网卖的地步,但凡有点办法谁会干这个事,很挣钱吗?为了三瓜俩枣在那里嚎得扁桃体发炎,卖五斤芸豆满打满算挣二十块钱(这是我上午看她直播问到的),评论区调戏你一句‘这灯真亮,闪一下呢’你还只能笑脸相迎,我感觉这个钱不如红浪漫好挣——
"下午怎么安排查总?昨天转了度假村,下午我带你去咱们这里另外一个景点..."
"不用了,好好卖你的货吧,将来如果我被生活所迫决定下海直播,一定来找你取经。"
"其实我也蛮有开一个直播培训班的想法的,你知道,一个地方火不火纯靠流量,人就是流量,我想着人多了总归是个好事情,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做一做线上培训班,当然也可以线下接待他们,也是为咱们家长做宣传..."
你又来了,‘咱们’家乡?所以我就说人如果太沉迷于一个事就会认知丧失,她还真想搞这类东西吗?无非就是和由头显得自己的事业无比重要罢了,其实你的事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起码在我眼里是。
无数个家国情怀的人一腔热血进入这个社会,然后就看到分崩离析的秩序,尔虞我诈的人心,出尔反尔的组织,寡廉鲜耻的爱情,然后就变得心灰意冷把欢乐的阈值一降再降,过去看到三峡大坝建成会开心,后面就变成去红浪漫找到一个美丽的妓女开心——毕竟后者才是实实在在关乎于自己的呀,心里装那么多事情有什么用呢,只能让自己更加痛苦罢了。然后这些胸怀大志的小姑娘跟我说这种操作事业的方向,只会让我觉得可怜,咱就不说这个事你也做不成,就便做成又能怎样呢?你能团结一批有志青年改变我这个老家的落后,还是能打出一个品牌和某巴这类人掰掰腕子,还是你可以一扫全网废物居多欺诈横行的破烂不堪的现状,改掉全国人民都在骗的风气?现在她只是老张的一个员工,她的内心还相对纯洁,所以才会有这种美好的愿景,等正儿八经商业化资本化以后这一切美好就都烟消云散了——与其到时候尴尬,还不如开头的时候就别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