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新年，何毓淇和李若安是在县医院过的，同间房的郑姓两位大姐被自己婆家接回去吃团圆饭，顺便过了年再来。
大年三十，李若安借用医院厨房做了几个菜。
因为医生说不能吃太多猪蹄，所以猪蹄大豆汤换成了萝卜排骨玉米汤。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花生炖豆腐，一个清炒豆芽，一个简略版的四喜丸子，蒸了一锅白面馒头，这就是简简单单的年夜饭了。
装了一些菜和馒头给还在医院值班的妇科医生老大夫后，李若安就把剩下的装到饭盒里，提回了病房。
郑姓两位大姐都回家后，病房里面空空的，只有何毓淇一个孕妇，现在加上一个李若安。
看到媳妇在发呆，眼里还有泪水，李若安知道是她又想家里人了。
“媳妇，吃吧，爸妈他们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还怀着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我们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好吗？”
何毓淇定了几秒，低着头不说话。
回家？哪有那么容易啊，过了今天，就是1977年了，生孩子坐月子调养，起码差不多两个月，等到休养好，又要继续回田里干活。
即使东北秋收后农闲，但是秋收前还是忙的，也找不到时间请假，更何况，等猫冬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恢复高考了。到那时，就不用请假都能回家了。
看着李若安担心的眼神，何毓淇吸了几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装作无事人一样，应了他的话，埋头吃起饭来。
伤感只是暂时的，以后不用多久就可以团聚了。
“若安哥，这个丸子好好吃啊，还有这个豆芽，嗯，真香。”
看到何毓淇重新绽放笑颜，李若安摸了摸她的头，把四喜丸子夹到她的碗里，又给她盛了半碗汤。
喝汤时，何毓淇和李若安的头不小心碰到了一起，两人呆愣了下，李若安碰碰何毓淇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快吃吧，媳妇。”
何毓淇耳边仿佛还回响那沙哑低沉的声音，看着专注吃饭的男人，她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却在触及李若安微红的耳朵时，抿着唇笑了。
这男人还有这一面呢！怎么，感觉有点闷骚呀？
……
大年初五，刚刚吃了午饭，何毓淇坐在床上靠着床板，摸着肚子和李若安闲聊。
“若安哥，以前都没有问过你，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呀？”
离产期还有几天，虽然说生的时候就知道是男是女，但是也不妨碍现在设想一下孩子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而且，眼前这个男人说过不介意孩子的性别，万一孩子真是女孩……
“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无论是男孩或者女孩，我都喜欢。”只要他生下来，能安安静静的待着，不要吵到他媳妇，他就喜欢。
看到李若安微笑的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却阴恻恻的，何毓淇打了个寒颤，奇怪了，穿着这么厚实的衣服，怎么感觉那么冷呢？
肚子突然猛的动了一下，何毓淇也没什么感觉，只当是孩子临近产期了，知道准备可以出来的欢呼而已。
“若安哥，扶我去上个厕所。”刚才喝了两大碗汤，尿急了。
从厕所出来后，不到二十分钟，何毓淇又上了两次厕所，等到第三次回到床上时，她感觉不对劲了。
这频率是不是有点奇怪，而且这肚子怎么动了这么多次，痛感越来越强烈。
忽然身体里有股热流袭来，何毓淇感觉身下的被单湿了，往身后一摸，妈呀，这怎么还带着血丝呢？
看见自己湿漉漉的手上那清晰可见的血丝，何毓淇哆哆嗦嗦的抓着李若安的手，吸了几口气，故作镇定的微笑，“若安哥，我好像，嗯，好像要生了。”
李若安被何毓淇的话吓到了，“要生了”三个字就像突然降临的暴雨一样，猛地浇到了头上，以至于现在全身像僵化了般，说不出话，呆愣愣的看着何毓淇。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痛呼，他才惊觉自己把媳妇的手都抓红了。
冷不丁回神之后，他马上抱起何毓淇，一边跑着去产房，一边大喊着媳妇要生了。
一时间，那个还在值班的妇科老大夫，连忙拉着排班的几个护士，叫上专给孕妇接生的女医生，戴上口罩，带上工具，匆匆赶到产房。
得知是孕妇羊水破了，且带着血丝，他们马上就把孕妇，也就是何毓淇安置好，那个女医生转过头对李若安说道。
“同志，你媳妇这个情况呢，可能是胎膜早破引起的，但也不排除胎盘早剥的情况，如果是后一种，就得进行手术。你先去外面等着，事情到底怎么样还要观察才知道，家属还是去外面休息一下。”
看着何毓淇痛得快哭出来，牙齿咬得下嘴唇都破皮了，左手紧紧捂着肚子，抓着床单的右手用力到发白，李若安又怎么能抛下她一个人呆在产房呢？
“医生，我可以陪着我媳妇，我不说话，我不会打扰你们。”
老大夫和女医生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就把李若安推出产房，发现，嗯，推不动。
何毓淇看着快掉眼泪的李若安，想起生产时的各种狼狈，右手伸向前，李若安马上冲到产床前，握住她的手。
“若安哥，听话，出去……等，我不要……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听……话。”
艰难的说完这句话，何毓淇猛的抓紧李若安的手，肚子又疼了，眼泪也叭叭的流着。
李若安把他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放到脸上，感受到那轻微的疼痛，他心里就像被割了千八百刀一样，剧痛无比。
感受到手上的湿意，何毓淇才发现这个男人他哭了，跪在床边，一抽一抽的哭着，肩膀不停的抖动，看着她的眼睛里都是伤心和无助。
看到这样的李若安，何毓淇真的好想有人陪着生产，但是不行，生产时的样子很难看，她赌不起那个万一，只能狠心的戳李若安的心窝子。
“李若安，你……要是不……出去，生完孩子……我们就去离……离昏。”
听到媳妇要跟自己离昏，李若安猛的抬起头，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看到媳妇把头转过去，他心痛得难以复加，忍着心痛吻了一下何毓淇的手，拜托医生，如果有万一，一定要保大人，然后，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了出去。
看着产房的门一点点关上，何毓淇哭得更伤心了，听到女医生说孕妇痛哭不吉利又憋了回去。
产房外的李若安，看着紧闭的产房门，直挺挺的跪倒在了地上，路过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