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琰此时什么都听不见，唯一的感觉就是把自己抱住的人身上的淡淡香味。
香味，太奢侈了。可他觉得好安心。他想要不是遇见这个人，他能不能活过这一夜？大概是不能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轰隆声渐渐停歇，耳边也有了别的声音。
只是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膜，听不真切。其实听不真切最好，谁愿意听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救呢？
身边的老太太哭着喊：“晶晶啊，晶晶啊？你说话啊……”
宗阳看不清，摸黑问：“怎么了？”
老太太放声大哭：“我的孙女啊，不说话了，死了啊……”
他们都沉默下来，还好被宗阳摔进花坛那个小孩此时细弱的哭出来叫奶奶。
老太太瞬间就摸黑爬过去把孩子抱住了。
也是这时候，宗阳才发现被他摔花坛里的是个小姑娘。
什么都看不清，颜琰哑着嗓子：“怎么办？”
“别怕。医药箱呢？”宗阳问。
颜琰四周摸了摸，居然找到了。刚才他就死死的抱着，生怕丢了。现在的药品多珍贵他很清楚。
“找到了。”
“那就行，现在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在这里等着。等有一些亮光再说。”他们跑的急，没有照明设备，现在摸黑乱走是找死。
不一定哪里就有坑，掉进去就完了。
颜琰答应了一下，就挨着他。
虽然经历了这么大的地震，颜琰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惶恐了。
“这回好了，欠我更多了吧？跟着我，慢慢还。”宗阳伸手想再揉揉他的头，结果戳脸上了。
于是顺便就揉揉脸，只可惜现在大家都一样，满脸都是灰。
好半天，才听见小朋友哽咽着嗯了一下。
宗阳叹口气：“几个月前，我爷爷去世了。我妈还在新西兰，早就联系不上了。我的公司也没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被我爸妈赶出门，他们生了二胎。因为我被出柜。然后我来这里读书，学费都是自己赚的。之所以住这里，是因为……找了个男朋友。不过半个月前被他赶出门了。他找了别人。我不离开这里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觉得这里安全一些。外面太乱了。”颜琰道。
“这么一说，咱俩都挺惨的啊。”宗阳笑了笑：“好了，过去的事别想了。”
这小家伙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最近的物价是什么样宗阳知道。水更是天价。指望每天发的那点食物和水就是勉强饿不死。
既然和小家伙上学都自己打工赚钱，那他能有什么存款？还被人赶出门了，估计最近都没吃饱过吧？
“我们俩结伴吧……”颜琰声音不大，但是带着忐忑。
就算是世界这样了，他也不想死啊。还是想活着。
“好。”宗阳拍他后背：“睡一会，你还在发烧。等有亮光了咱们再找地方。你要是累垮了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种时候，有伴儿是挺好的。虽说跟一个陌生人结伴也很危险。但是宗阳就算很强大也不喜欢总是一个人。
正好小朋友也很惨，看起来很可靠，就一起走好了。
其实睡不着，颜琰不知道是自己吃过药的缘故，还是吃一顿饱饭的缘故，现在精神好多了。
只是浑身都很痛，他也没说，有什么好说的，解决不了，还叫人担心。
他靠在花坛上听着四周都是哭叫声，叫自己的孩子，叫自己的父母。或者是痛叫。压住了或者是砸断了身体的某个部分。
但是他们知道，其实有更多的人怕是根本没跑出来。刚才那种动静，楼肯定是塌了不少。
听着这些杂乱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天好像有些亮光。
宗阳四处看，说实话，他们眼下都分不清楚方向了。
因为入目所及，已经没有完整的建筑了。
大概是他们那一栋楼跟另一栋碰在一起，上半截已经没了。下半截虽然还在，但是已经倾斜了九十度。
显然不能住了，靠近都很危险。
“走，去找个落脚地。太阳出来就不行了。”现在的温度那么高，必须在日出之前就找到休息的地方。
身边也没见那个老太太和两个孩子，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颜琰已经摸黑把东西装进了帆布包，现在背在身上拉着宗阳的手慢慢走。
到处都是碎掉的东西，水泥块，钢筋，还有玻璃，以及别人家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尸体。
其实尸体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还没死，却动不了的人。
有的人缺了胳膊或者腿，有的人肚子敞开着，肠子流出来。
有的人下半身血肉模糊，却还没断气。
颜琰的手死死的捏住宗阳的，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不敢回头，哪怕那个爱了两年的男人此时生死不知，他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只能跟着宗阳，在这只有一点亮光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到处都是血腥味，土腥味，耳膜里充斥着哭声喊声，听得久了，好像都不真实了。
还没走出小区范围，就见有人招呼：“你们受伤了没有，快来。”
细看过去，是小区外头十字路口驻扎的那些解放军。
宗阳拉着颜琰走过去：“没受伤，但是我朋友在发烧。”
发烧这个事，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这几个月小区里死了很多人。都是发烧进医院后死了的。
后来医院基本半瘫痪，他们就只能在家挺着，死了的更多了。
七八个解放军也是灰头土脸：“现在没有药，只能自己熬着了。没受伤就好，天快亮了，十字路口有几个帐篷你们先去。好歹能遮阳。”
宗阳看着这个跟他说话的小兵叹口气：“不能跟外头联络吗？这一次的地震范围应该不小吧？我听到了地动的声音才跑下来的。”
“不知道，反正这一片都……”小兵低头难过道：“要相信国家。”
宗阳点点头，心里说我不是不相信国家，只是只怕国家也顾不过来了。咱们都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