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还这个人是有点不要脸在身上的。
他扫了钱，见廖星火脸色稍缓，又确定对方不会突然再动手，就嘟囔了几句：
“小满哥可是吴斜四叔，换言之就是我表兄弟，论关系不知道咱们谁和小满哥更亲呢……”
闻言，廖星火刚刚平复下去的怒火又“噌”地一下窜了上来。
怎么会有人当着小狗的主人……呃，半个主人的面讲这种话？！
这种恶毒程度就类似于跟小孩子说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然后大部分小孩都会先反驳说才不会呢，看起来好像没有被伤害到，但是饭也吃不进嘴里去了，游戏也玩不下去了，板着脸很生气。
如果爸爸妈妈真的过来问“怎么啦我们宝宝”，小孩的眼睛立刻就会变得泪汪汪的，嘴一瘪马上哭出声。
廖星火不会变得眼泪汪汪的，他只是认真看了解连还两眼。
然后再一次遗憾确认自己如果真动手，对方的老胳膊老腿绝对会“咔嚓”断开，遂再次放弃了这个念头。
——其实解连还也还没有变成那种干巴巴的瘦老头，他就只是……不再正值壮年了而已。
仅此而已。
廖星火冷冷哼了一声：“有本事你把这话给小满说一遍。”
别以为特种狗王没脾气，小满哥只是对吴斜忠诚，对吴家忠诚，以及小狗本能地喜欢廖星火，至于你解连还，你是哪个狗狗饼干上的人物？
解连还干咳了两声，没话找话地转移了一下话题：
“诶，你这个新发型还挺好看的，跟个暹罗猫似的。”
他说的是廖星火前几天染的新发色。
廖星火本身的头发是雪白的，理发师帮他将发尾和头顶染了不规则的渐变黑，看起来像个俏皮可爱的暹罗猫一样。
廖星火之前将新发色发到朋友圈里的时候，霍秀秀就在评论区里尖叫，因为她家里有好几只猫，其中就有一只超级可爱的暹罗猫，她一眼就被暹罗火戳中心巴了。
但在现实中第一个夸赞廖星火新发型的居然是解连还，一个不怎么走心的中年潦草男的夸赞。
廖星火不是很需要他的夸奖，但还是敷衍地笑了一下，算是不再计较之前的事了。
但是不被计较的只是之前的事，并不意味着廖星火愿意就这么离开了。
他依旧一点也不急迫地站在说不上很干净的屋子里，环顾了一周，什么也没看到，视线便转向了解连还。
“你想把我引到这里来，就是因为刚才那个……人吧？”
解连还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他在装傻这方面真的很有一套。
但是廖星火和吴斜可很不一样。
他一没有年少时候吴斜对“吴三醒”的那种滤镜，二是因为小满哥的时候到现在还对解连还怨气满满，三则对之前看到的那个小鬼一样的小孩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几种因素叠加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解连还此刻装傻的表情骗到。
廖星火说话甚至更加直接了：“或者说，你就是因为齐雨才把我引过来的，你和吴三醒，真是计中计、局中局，一箭好多雕。”
解连还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到了看不出来的程度。
他一时没有说话，似在权衡、思考着什么。
“陈纹锦之前告诉过我，齐雨返老还童了，却是变成了小孩玩偶的返老还童……刚才从二楼窗户看我的那个人就是齐雨吧。”
解连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反问：“你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此时此刻的解连还已经与刚才嘟囔着他和小满哥是表兄弟的解连还完全不一样了，他变得更像是十几年前在沙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吴三爷”。
这一瞬间，廖星火其实想起了张海客。
解连还和张海客一样，都出于某种目的，多年以来始终顶着其他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区别只在于，解连还的脸是天生的，就算为了更像吴三醒动过一些地方，也绝不会太多。
但张海客却是经历了改头换面般的变化，甚至舍弃了他曾经引以为豪的发丘指。
而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当他们不再需要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过往的一些痕迹仍残留在他们身上。
廖星火只走神了很短的时间，连就站在旁边的解连还都没有发现他那一刹那的走神，只看到发色非常时髦漂亮的青年轻抿了一下嘴唇，随即说道：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见我。”
·
小满哥醒了。
它其实还是很累，但是已经从那种累到昏睡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黑背侧躺在后座上，翻了个身，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尾巴轻轻晃了一下。
完全清醒了之后，小满哥鼻头动了动，翻滚着坐了起来，越野车里空空荡荡，只有它一条狗。
——人呢？
小满哥对之前廖星火摇醒它和它说他要出去一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了。
想想也是，小狗的脑袋就那么大，就是特种狗王也不能突破物种的限制，小满哥很聪明，但即便是人在昏昏沉沉间都记不住任何事情，别说是狗了。
所以小满哥很茫然。
它的脑袋转了一圈，倏然站起来，鼻头凑到窗缝处狠狠地嗅。
廖星火就在不远处，小满哥轻松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它用爪子拍开车门，下车后还用后腿把车门蹬上了。
普通的小狗因为指甲不能像猫科动物一样收回去，所以走路时指甲难免会在地上发出声音。
不过小满哥可不是普通的小狗，它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狗王，习惯性地在靠近目标时收敛自己发出的所有声音。
它像个小狗幽灵一样飘到了小院外，解连还没把院门关严实，小满哥直接从门缝里钻了过去。
毛茸茸的尾巴轻巧地在门上打了个转儿。
走到屋子门口，黑背的瞳孔蓦然放大，清晰地倒映着一个攀爬在门上，倒吊着挂在门框上方，只让一双眼睛往屋子里看的瘦小身影。
小满哥下意识叫了一声：“汪！”
屋子里的廖星火倏然侧首，目光直直往屋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