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的意识像是从深海底部艰难上浮的溺水者,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的黑暗与混沌。最后的感觉是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撞击,随即一切归于虚无。而此刻,沉重的眼皮仿佛粘在一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也不是预想中任何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灰蒙蒙的、老旧到墙皮有些剥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陌生感。
这是哪?
他猛地想坐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又重重倒了回去。身体虚弱得厉害,喉咙干得发疼。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散发着皂角清气的薄被。房间狭小逼仄,除了一张床、一个掉漆的木桌和一把歪歪斜斜的椅子,几乎再无他物。桌面上放着一个空荡荡的泡面桶,旁边是半瓶喝剩的矿泉水。
陌生的环境带来的是瞬间席卷全身的恐慌。他挣扎着再次起身,拧开那半瓶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灼烧感,却浇不灭心中的惊疑。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木桌角落的一个黑色钱包上。他伸手拿过,打开。里面只有几张浅蓝色的、印着陌生花纹和面值的纸币,以及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他,略显青涩。名字也是“凌风”。但住址一栏,却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地名——“星城市梧桐区解放路37号502室”。发证机关的公章更是古怪——“星城市政务服务中心”。
星城?中国有叫星城的一线城市吗?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下意识地摸索口袋,掏出了一部黑色智能手机。品牌logo是一个他没见过的、抽象化的星球图案。长按电源键,屏幕亮起。
信号满格,时间显示:蓝星历2025年9月15日,上午10:23。
日期不对!他明明记得是2023年。
还有,“蓝星历”?
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响声。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
他颤抖着手指,连接上房间里微弱但免费的wi-Fi(信号名:37号老破小真的卡),点开了手机里那个名为“星海”的浏览器。
搜索框里,他迟疑地输入了两个字:“中国”。
搜索结果弹出:“您要找的是不是:华夏联邦?”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手指冰冷。他不信邪地输入“北京”、“上海”、“美国”、“地球”……
没有,通通没有!
搜索引擎智能地引导他向“北亭市”、“海上市”、“美莱合众国”等词条。而关于“地球”,只有简单的科学解释:“太阳系第三颗行星,目前处于未开发状态,不适合人类居住。”配图是他熟悉的那个蓝绿色星球。
但下面的文字却冰冷而陌生:“……暂无生命迹象,科研价值有限。”
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薄薄的被子上。
地球还在,但似乎……不再是那个地球了。中国不见了,他熟悉的一切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幕布替换掉了。
他不是在医院,他甚至可能不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穿越?平行宇宙?
这种只存在于网络小说和影视剧里的桥段,竟然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呆坐在床沿,足足过了十几分钟,大脑才重新开始艰难地运转。
记忆碎片逐渐拼接。他,凌风,地球华夏国一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文科专业,爱好广泛但无一精透,正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困境。昨天刚刚面试失败,晚上和几个同样失意的同学在大排档喝多了些,回去的路上……好像是为了捡被风吹跑的简历,冲上了马路……
然后就是刹车声,撞击,黑暗。
再然后,就是这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首要任务是活下去,搞清楚这个“蓝星”和“华夏联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重新拿起手机,开始疯狂地汲取信息。
历史、地理、文化、科技……蓝星的整体格局与地球惊人地相似,却又在关键细节上处处透着诡异。大陆板块差不多,国家构成类似,科技水平甚至略高于他熟悉的地球,智能手机、移动支付、高速网络极其普及。
但文化娱乐产业……似乎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岔路。
他点开最大的音乐平台“星云音乐”,扫了一眼新歌排行榜。
榜单上的歌曲名字看起来都挺正常,但试听了几首当下最火的,凌风的眉头越皱越紧。
旋律……怎么说呢,不能算难听,但总感觉套路化严重,编曲华丽却缺乏新意,歌词大多是无病呻吟的情爱或空洞的口号式励志。听了三五首,感觉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又点开几个知名的视频网站和社交平台“浪友”。热门综艺大多是明星玩一些尴尬的游戏,或是浮夸的旅行秀。影视剧推荐页面的海报,充斥着似曾相识的网红脸和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剧情梗概。
一个充斥着工业糖精和流水线产品的娱乐世界?
这是凌风最直观的感受。技术发达了,制作精良了,但内核却显得有些苍白和贫瘠。地球上那些曾经让他感动、震撼、单曲循环无数遍的经典作品,在这里似乎找不到丝毫痕迹。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蔓延。有对陌生世界的恐惧,有失去一切的孤独,但隐隐约,竟还有一丝……荒谬的兴奋?
他甩了甩头,把这丝不合时宜的兴奋压下去。当务之急是生存。
他检查了钱包,那几张浅蓝色的纸币是这个世界的货币,称为“联邦币”。目测加起来可能不超过两百块。手机里的支付软件“快付”账户余额显示:75.3元。
穷,非常的穷。这个身体的原主看来也是个底层社畜。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强烈的饥饿感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必须出门,弄点吃的,并且更直接地感受一下这个世界。
套上一件略显褶皱的灰色外套,拿起钥匙和那点可怜的现金,凌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
门外是狭窄阴暗的楼道,堆放着一些杂物。走下五层楼梯,出了单元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所在的是一条充满生活气息的老街,两旁是颇有年代感的居民楼,底商开着各种小店:便利店、小吃摊、理发店、房产中介……行人不算多,步履匆匆。
看起来和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小城市老街没什么不同。
他在一个煎饼摊前停下,花了六块钱买了一个最基础的煎饼果子。摊主大爷手法熟练,但做出来的成品和地球上的并无二致。
咬着热乎乎的煎饼,凌风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行走,仔细观察着一切。
广告牌、店招、行人闲聊的只言片语、店里传出的音乐……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他,这是一个真实运转着的、与他故乡截然不同的世界。
便利店里传来的音乐依旧是那种流水线情歌,路过的年轻人耳机里隐约泄露出的节奏也大同小异。
走过一个街角,他看到一栋高大的商业楼,外墙巨幅电子屏上正在播放一个音乐节目的宣传片。画面炫酷,灯光璀璨。几个妆容精致、风格相似的年轻偶像在舞台上卖力表演,台下粉丝尖叫不断。
宣传片最后定格在一个醒目的标题上:“《华夏新声音》星城赛区海选启动!寻找下一个天籁!”
凌风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块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的光鲜亮丽与他手中的煎饼、兜里仅剩的一百多块钱、以及那个霉味未散的小出租房,形成了无比尖锐的讽刺对比。
孤独和迷茫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他穿越了,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在一个文化“贫瘠”却又无比发达的陌生世界。
他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