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风格外清冽,吹动着院内荒草的梢头,也拂过林峰的脸颊。耳后那片透明的贴片持续散发着微不可查的热量,将一种名为“淡定”的情绪精准地注入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个早起遛弯的老农,对着自家菜地琢磨今天该浇哪一垄。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有多快。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用意念向悬浮在空中的无人机发出了“开始直播”的指令。这台未来科技的造物无声地调整着角度,镜头聚焦在他和他手中那罐看似平平无奇的除草剂上。
手机屏幕上,代表着“鲨鱼平台”的直播界面已经开启。房间名被他恶趣味地设定为“震惊!山村杂货铺竟卖这种东西?!”。在线人数显示为一个孤零零的“1”,那是系统自带的机器人观众。
背景是他家那颇具年代感的土坯院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黄泥和稻草的混合体。墙角堆着些不知名的破烂家什,更远处是连绵的、尚未被晨曦完全照亮的青山。整个画面充满了浓郁的“贫困山区纪实”风格,与他直播间那浮夸的标题形成了第一重讽刺的反差。
林峰清了清嗓子,表情管理贴片确保了他的声音平稳而略带一丝慵懒,听不出丝毫紧张。
“咳咳……试麦试麦。大家好,我是峰哥。”他对着无人机镜头挥了挥手,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如大家所见,这里是我老家的杂货铺,嗯……暂时比较原生态。”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实际上是在等待可能出现的、误入直播间的真实观众。
“今天呢,不开门卖酱油火柴,搞点新业务。”他将手中的金属喷雾罐举到镜头前,让那简陋的罐体被清晰地捕捉到,“看到没,今天的主角——‘强效万能除草剂’,峰哥我亲自……嗯,参与研发的高科技产品。”
他差点顺口说出“亲自研发”,但想到自己那刚被钉在“抄袭”耻辱柱上的身份,临时改了口。表情贴片让他此刻看起来只是随意地换了个说法,毫无破绽。
就在这时,在线人数从“1”跳动到了“3”。
一条孤零零的弹幕慢悠悠地飘过屏幕:
“主播,你这背景太假了吧?道具组经费不足?”
林峰看到了这条弹幕,脸上那经过精密控制的“淡定”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顺着对方的话说道:“背景?如假包换,林家坳实景,童叟无欺。至于道具组……”
他晃了晃手中的除草剂罐,“这就是唯一的道具。”
又一条弹幕飘过,带着明显的嘲讽:“哟,这不是那个被清北开除的‘学术骗子’林峰吗?怎么,混不下去回村骗老家人了?”
这条弹幕像是一根刺,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看到时,林峰的心还是沉了一下。幸好,贴片的力量牢牢锁住了他的面部肌肉,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哦,这位朋友消息挺灵通。”林峰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不过,学术上的事情,自有公论。今天咱只卖货,不聊别的。”
他这种浑不在意的态度,似乎激起了那零星几个观众的兴趣。在线人数缓慢爬升到了十几人。
“主播心态可以啊,被这么骂都不破防?”
“卖除草剂?这玩意儿有啥高科技的?不就是草铵膦换个包装?”
“剧本吧?接下来是不是要表演徒手劈砖了?”
“标题党,取关了。”
弹幕开始零星增多,大多是不看好和嘲讽。
林峰丝毫不为所动,他指着面前那片长势旺盛、几乎到他膝盖的杂草丛,说道:“口说无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家人们看好咯,咱们就用这片荒地来做个演示。”
他走上前,蹲下身,故意让镜头对准那些盘根错节的顽固杂草。“大家看,这些草,根深蒂固,生命力顽强,普通除草剂很难除根,而且容易对土壤造成伤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按照脑海中系统提供的简易说明,摇晃了一下喷雾罐,然后将喷头对准杂草最密集的区域,按下了喷射按钮。
嗤——
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气体泄漏的声音响起。罐口喷出的并非预想中的液体或泡沫,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微弱荧光的薄雾。那薄雾迅速扩散,笼罩了大约一平方米左右的杂草区域。
在无人机的超高清镜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被薄雾笼罩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生变化。它们的绿色迅速褪去,变得枯黄,然后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分解,从叶片到茎秆,再到深入地下的根系,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软化、崩解,最终化作一堆极其细微的、近乎尘埃的深褐色有机物,均匀地铺洒在土壤表面。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没有刺鼻的气味,没有剧烈的化学反应迹象,只有一种近乎“湮灭”般的优雅与彻底。
原本嘈杂的弹幕,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几秒钟后,才有人反应过来:
“卧槽?!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眼花了吗?”
“这……这特效做得可以啊!秒杀五毛特效!”
“不是特效吧?主播手都没动一下,草就没了?”
“这是什么原理?强氧化?还是啥黑科技?”
“假的!肯定是提前处理过的!把草烧了或者用药泡过了!”
在线人数不知不觉间已经突破了一百人。似乎是有观众将直播链接分享了出去,吸引了一些猎奇的路人。
林峰看着弹幕的争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除草剂最核心的功能,还没展现呢。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那种经过计算的、略带一丝困惑的语气说道:“效果嘛,大家也看到了,分解杂草,无害土壤,甚至还能增加点有机质。不过……”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吸引了所有观众的注意力。
“刚才喷药的时候,我这边……嗯,接收到的产品反馈数据,好像显示我家这院子地下,有点不太一样的东西?”
他指了指脚下刚刚被清理干净的那片土地,眉头微蹙,仿佛在认真解读某个难以理解的数据。
“数据提示……这下面大概三米深的地方,好像有……非自然的金属反应?密度和形状……不太像是普通的石头或者水管啊。”
他抬起头,看向镜头,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介于认真和随口一提之间的表情。
“咦?我家这老院子地下,难道还真埋了什么东西不成?”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弹幕瞬间炸了!
“?????”
“主播你再说一遍?地下有金属?”
“剧本!绝对是剧本!接下来是不是要挖出宝藏了?”
“扯淡吧!一瓶除草剂还能当探地雷达用?”
“我靠,如果是真的,那这技术……”
“报警吧主播!万一是古墓呢?”
“屁的古墓,我看是主播自己埋的铁疙瘩!”
“在线人数500了!兄弟们快看,主播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质疑、震惊、嘲讽、好奇……各种情绪在弹幕区激烈碰撞。在线人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转眼就突破了千人。
而林峰,依旧维持着那副“我只是个卖货的,顺便发现了点奇怪东西”的淡定模样。他甚至弯腰,用手指捻了捻地上那堆杂草分解后留下的褐色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当然,什么味道都没有,纳米机器人工作得很干净)。
“嗯,土质确实改善了。”他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完全无视了直播间里已经快要沸腾的观众。
也就在这混乱的弹幕中,一条并不起眼,但打赏特效却格外显眼的提示飘过屏幕:
【“种田爱好者赵老哥”送出一发“火箭”!】
附言:同志,你这除草剂,有点意思。能详细说说原理吗?
林峰的目光扫过那条打赏信息和附言,眼神微微一动。“赵老哥”?这个名字,以及那略显正式的称呼“同志”,让他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鱼,开始上钩了。
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慵懒中带着点困惑的样子。他对着镜头,仿佛是在回应所有观众,又像是单独回答那位“赵老哥”:
“原理?商业机密,概不透露。”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今天的除草剂演示就到这里。产品数量有限,暂时……嗯,不卖。等后续测试完成再说。”
他这番话,更是将直播间观众的好奇心吊到了顶点。
不卖?你开直播不卖货,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告诉我们你家地下可能埋了东西?
“主播你玩我们呢?”
“吊人胃口是吧?取关了!”
“别啊峰哥!上链接啊!我买还不行吗?”
“赵老哥都刷火箭了,主播给点面子啊!”
“地下到底有啥?挖啊!快挖开看看!”
在一片催促、抱怨和质疑的弹幕中,林峰只是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由表情贴片控制的“营业式微笑”。
“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感谢各位家人捧场。下次直播……看心情。”
说完,他不顾直播间已经飙升到近两千的在线人数和疯狂刷新的弹幕,用意念下达了“结束直播”的指令。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他手中,屏幕上的直播界面暗了下去。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过新翻土壤的细微声响。
林峰站在原地,感受着耳后贴片逐渐停止发热,那强装的“淡定”如潮水般褪去,真实的疲惫和兴奋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看了一眼手机,“鲨鱼平台”后台的私信和粉丝关注数量正在疯狂跳动。其中,那条来自“种田爱好者赵老哥”的私信,显得格外醒目。
林峰没有立刻点开。
他知道,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虽然开局简陋,观众寥寥,但凭借那瓶小小的除草剂和一句故作玄虚的话,他已经成功地投下了一颗石子。
接下来的涟漪会扩散到多大?
他不知道。
但他很期待。
转身走回老屋,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初现的喧嚣隔绝。屋内,银灰色的机器人“铁牛”眼中蓝光闪烁,忠实地履行着警戒任务。
山村的清晨,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某些人的手机屏幕上,一个名为“峰哥的黑科技杂货铺”的直播间录屏,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悄然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