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锤...”鹧鸪哨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中也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这名字一听就是随口胡诌的,假得不能再假。不过既然对方不愿意透露真名,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火车轰隆隆地跑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时分缓缓停靠在了奉先站。
下车时,鹧鸪哨脚步顿了顿,原本想再上前跟那位姑娘说两句话。
可念头一转,想到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搬山一脉的命运和重任,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是沉默地朝杨瑜兮点了点头,随即带着老洋人和花灵快步离开了车站。
杨瑜兮倒是挺大方地朝他挥了挥手,也没多想。
一转身边拉住张麒麟的小手:“走了小孩儿,别发呆了!”
张麒麟这才收回望向鹧鸪哨背影的视线。那个男人身上,有种他非常熟悉的气息。
那是常年出入古墓、与地土打交道的人身上特有的土腥味,许多张家人也有这样的味道。
两人在奉先城中找了家客栈落脚。
杨瑜兮就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几天来的风尘仆仆一扫而空,终于又重新露出了那张粉面桃腮的小脸。
“哎呀可算活过来了——”她舒畅地叹了口气,“这几天憋得我脸都不会呼吸了!”
张麒麟却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只穿着一身素白里衣,微湿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发梢还缀着点点水珠,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柔软。
杨瑜兮倒没觉得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妥,这可比她冬天穿的睡衣保守多了。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来,却发现小孩儿从耳朵到脖子全都红透了,连脸颊都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小孩儿,咱们现在已经到东北了,”她没多想,凑近了些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家具体在哪儿?有什么地名没有?”
张麒麟闻着鼻尖传来的馨香,沉默了一下。
随后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工工整整写下两个字:“兴京”。
“兴京?”杨瑜兮蹙眉想了想,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也不怪她,这个时期的地名和一百年后差别很大。
她琢磨了一下,决定明天去镖局问问。
这年头最熟悉各地道路的,就是常年走南闯北的镖师了。
“行,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就去打听。”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杨瑜兮又利索地换上男装、扣上瓜皮小帽,带着张麒麟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奉先城里最大的镖局。
“你们要去兴京府?”
总镖头约莫五十岁上下,生得四方脸、高颧骨,古铜色的脸庞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
他端坐在太师椅上,身形结实得像座铁塔,一看就格外可靠。
杨瑜兮暗暗点头,这模样、这气场,简直和她想象中总镖头的形象一模一样。
总镖头名叫黄原,他沉吟片刻,语气凝重地说道:“小兄弟,现在的兴京府可不太平啊。你们非去不可?”
杨瑜兮愣了一下,这事她还真不清楚。
她扭头看了眼张麒麟,小孩儿也微微摇头,显然同样不知情。
“请您详细说说?”
黄原见两人像是真不知情,便也不多隐瞒,将情况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来兴京那片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关外要地,更重要的是,那里还是清廷划设的封禁之地,两百多年来都不准普通人进入。
也就是最近几年,因为北边老毛子频频犯境,清廷才逐渐放开管制。
但因为长期封禁,到现在迁去居住的人也不多。
虽说是个“府”,但实际上人口还不如关内一个小县城。
最近这段时间,老毛子又蠢蠢欲动,边境上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摩擦,局势颇为紧张。
“所以说,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小兄弟还是过段日子再去吧。”
杨瑜兮看了眼身旁神色凝重、嘴唇紧抿的小孩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总镖头,不知您这儿有没有去那边的路线图?”
......
从镖局回到客栈,杨瑜兮拿出黄总镖头亲手绘制的简易地形图,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糟糕……这图看得我头晕,完全看不懂啊。
要是被小孩儿发现我连地图都不会认,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不行不行,待我再仔细研究研究……】
张麒麟安静地坐在一旁,嘴角几不可察地轻轻扬了一下。
他看出她的窘迫,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要不然,我自己回去吧。这里离兴京已经不远了。”
写完这句话,他整张脸又恢复了往常的沉默,只是眼神微微垂了下去。
“放屁!”杨瑜兮一看就急了,“你知道还有多远吗?快两百里的路呢!
荒山野岭的,你一个人走,半路上被狼叼走了怎么办?还敢自己走?你咋这么能耐呢?”
张麒麟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量说得一愣。
相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训他。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可她一路待他真心实意。
哪怕现在凶他,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
而他……却连真实身份都不能坦白,甚至一直以来都在假装哑巴。
想到这里,张麒麟心里蓦地一酸,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
杨瑜兮还以为自己语气太冲吓着了孩子,顿时有点慌,连忙缓和了声音:
“哎……姐姐不是故意吼你的。别哭啊。”
她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啦,既然都把你带到这儿了,哪有半路扔下的道理?姐姐答应要送你回家,就一定会做到。”
她站起身,叉着腰看向那张地图,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不就是一个兴京吗?姐姐我还就不信找不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