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你怎么样?别吓我们!”
“是……是老毛病又犯了吗?快!快去倒杯热水来!”
“我包里带了进口的止痛药,效果很快,先吃一颗压一压……”
“要不要叫救护车?或者请俱乐部值班的医生过来?”
围在她身边的几位女士,每一位都衣着光鲜,气质不凡,显然是京城里最顶尖圈子里的富太和名媛。
然而此刻,她们脸上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发自内心的惊慌与无措,平日里应对各种沙龙宴会的从容风度,在同伴突发的急病面前,消散殆尽,露出了与普通女人无异的慌乱。
司徒婉儿的私人助理,一位穿着剪裁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表情如同精密仪器般严谨的年轻男人,正强自镇定地协调着。
但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行!司徒女士不能随便服用成分不明的药物!她的健康状况属于集团最高机密范畴。
任何外部医疗力量的介入,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市场猜测和舆论风波!叫俱乐部的常驻医生?风险系数太高,信息无法完全隔离!”
热水、止痛药、叫医生……每一个看似合理的提议,都被迅速而坚决地否定。司徒婉儿的痛苦似乎还在加剧,她的身体开始出现轻微的痉挛,齿间溢出极细微的、强忍着的呻吟。
时间在昂贵的焦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巨大的、用金钱和权力也无法驱散的无力感。
徐少凯眉头紧锁,他看向林尘峰,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戏谑,而是带着一种快速的评估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
那是在战场上无数次将性命交托给对方后形成的条件反射。他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林尘峰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他闻到了,在那些馥郁的香气与酒精之间,一丝极淡的、因剧烈疼痛而滋生出的、带着生理性恐惧的冷汗的味道。
他看到了司徒婉儿那紧抿的、失去所有血色的、甚至被咬出一排细密齿痕的下唇。
一种远比理智更古老、更深刻的东西,一种源自苗医世家血脉传承的、对病痛的天然对抗本能,以及在那五年军旅生涯中被反复强化刻入骨髓的“保护与拯救”的信念。
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胸腔深处轰然苏醒,瞬间压倒了所有初来乍到的谨慎、身份悬殊的顾虑。
他上前一步,脚步稳定,没有一丝犹豫。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奇异地切开了现场纷乱嘈杂的帷幕。
带着一种山间磐石般的稳定与不容置疑:“如果,各位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信得过我的话,让我试试。”
瞬间,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所有或惊慌、或焦虑、或无助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这个穿着安保制服、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轻人身上。
目光里充满了惊愕、审视、怀疑,以及一丝来自于固有阶层认知的、不易察觉的轻视。
那位助理立刻上前一步,如同一道警惕的人墙,挡在林尘峰与沙发之间,语气带着职业性的。
不容侵犯的锐利:“你?你是医生?请问你有行医资格吗?在哪家医院任职?”他的问题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在强调着规则与资格。
林尘峰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越过助理的肩膀,直接落在沙发上的司徒婉儿身上。他的眼神平静,清澈,没有讨好,也没有畏惧,只有一种专注于问题本身的纯粹。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源自古老传承的自信,缓缓道:“我家,世代行医,苗医。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擅长处理这类因寒邪入侵、气血瘀滞引起的急性痛症。”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白的“痛经”二字,选用了一个更含蓄、更带中医色彩的“痛症”,这细微的措辞,体现了一种古老的、对患者尊严的体贴。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司徒婉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那沉重如铁的眼帘。她的眼眸因为极度的痛苦而蒙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像是蕴藏着星辰的寒潭被投入了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然而,在那水汽之下,依旧残留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锐利与清明。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林尘峰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四秒的时间,那目光似乎在穿透他的皮相,审视他眼底深处的灵魂底色。
或许,是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如同古井般的沉静打动了她;或许,是他身上那股与这个金碧辉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来自山野自然的、未经雕琢的纯粹气息。
让她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黑暗里,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却值得冒险一试的信任之光。
她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下颌,干燥苍白的唇瓣微微开合,一个近乎气音的、破碎的字节,从齿缝间艰难地挤了出来:“……好。”
这一个字,如同特赦令。
林尘峰不再有任何迟疑。他快步上前,没有选择居高临下地俯视,而是极为自然地、单膝屈起,跪坐在沙发旁那柔软昂贵的地毯上。
这个姿势,让他与她的视线几乎处于同一水平线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对病患的平等与尊重。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微微仰头,看着她因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用放缓的、带着一种奇异安抚节奏的声音说:“司徒女士,冒昧了。按照祖传的法子,我需要先为您诊脉,确认寒邪瘀滞的具体关位。”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因为长期的军事训练和药材炮制而覆盖着一层均匀的薄茧,带着健康的、温热的体温。
轻轻地、稳稳地搭上了司徒婉儿伸出的、那截微微颤抖着的、冰凉而纤细的腕间。
肌肤相触的一刹那,林尘峰周身的气质发生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之前那种属于服务人员的、略带拘谨的青涩感迅速褪去,一种极致的、如同老僧入定般的凝练与专注,笼罩了他整个脸庞。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所有的光都内敛于瞳孔深处,只为了感知指尖下那最细微的搏动。
苗医“三关脉法”,感应天地人三相。他的指尖,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连接古老智慧与现代病痛的桥梁,化作了最精密的生物传感器,全力捕捉着皮肤之下,那血液流淌时带来的细微韵律与秘密。
寸、关、尺,浮、中、沉……指腹下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回一个信息:脉象沉紧,如同按压在绷紧的弓弦之上,往来艰涩,似有无数细小的冰棱凝滞于温暖的血脉河道之中,阻遏不通,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挣扎的痛楚。
“寒凝血瘀,不通则痛。”先祖传下的、烙印在血脉里的医理,如同被点燃的灯盏,在他心中豁然明亮。
那大量饮下的冰镇啤酒,在她月经期这本就气血相对亏虚、脉络门户大开之时,化作最凌厉的寒邪之箭,长驱直入,直中胞宫,瞬间引爆了这场几乎要摧垮她意志的风暴。
“情况我明白了。”他收回手,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随即,他伸手从自己制服的内侧口袋——一个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泛着岁月温润光泽的苗银针盒。
盒子古旧,上面雕刻着繁复而神秘的纹路,既像是某种失传的古老文字,又像是凤凰羽翼的抽象变形,在包厢迷离梦幻的光线下,流淌着沉默而厚重的历史哑光。
他轻轻打开针盒,里面衬着深蓝色的、已经有些微微发白的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九根长短不一、细若毫发的银针。
针身并非耀眼的亮白,而是一种温润的、如同月华般的色泽,隐隐有光华在内里流动。最奇特的是针柄,每一根都极其精细地雕刻着类似鸟羽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这便是林家代代相传的“灵枢九针”,据说是上古苗医大能,观摩神鸟凤凰涅盘重生时的姿态与韵律,心有所感而创,针法之中,暗藏生死循环、阴阳转化的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