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冲天的战意，在会议室里激荡回旋，也点燃了每一个在场干部心中积压已久的火焰。
散会后，清远市这部沉寂已久的官僚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林锋没有给自己留下片刻喘息的机会。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几乎将自己活成了一道奔波在华夏大地上的残影。
高铁的车票攒了厚厚一沓，航空公司的里程积分飞速上涨。一周七天，他往往要在五六个不同的城市之间穿梭，见七八个背景各异的企业家。
夜晚的酒店房间成了他的第二个办公室，泡面和咖啡是家常便饭。有时凌晨三点刚刚结束与一个投资团队的视频会议，清晨六点，他又已经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另一个城市的早餐会上，与新的目标谈笑风生。
这天深夜，林锋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清远市的家中，开门时动作已经轻得不能再轻。
客厅里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苏清月裹着一条薄毯，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本育儿书。
林锋的心，瞬间被一种温热的愧疚感填满。
他走过去，轻轻抽走妻子怀里的书，想将她抱回卧室。
苏清月却被惊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林锋憔悴的面容和眼眶下的乌青，心疼得无以复加。
“老公，你这么拼命，身体吃得消吗？”
林锋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馨香，让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稍稍松弛。
“没办法，这是我赢得宋建平信任的唯一机会。如果这次招商失败，我在市里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这不仅仅是疲惫，更是一种将身家性命都押在赌桌上的决绝。
苏清月反手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那我陪你去。”
林锋摇了摇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不用，你在家照顾小宇就行。我会注意身体的。”
长三角，沪市。
外滩边一间顶级会所的茶室内，林锋见到了国内新能源电池领域的巨头，宏光集团的董事长老陈。
老陈年过六旬，穿着一身中式盘扣褂子，手里盘着一串油光锃亮的小叶紫檀，慢悠悠地烹着茶，一派老江湖的沉稳气度。
“林市长，你们清远市，我有所耳闻。山清水秀，但工业基础，好像薄了点。”老陈给林锋倒了一杯茶，话锋却并不客气，“我可不想我的几十个亿投资下去了，被各种鸡毛蒜皮的部门卡脖子，今天消防查，明天环保看，那我的项目还做不做了？”
面对这种直接的质疑，林锋没有去画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饼。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重重放下。
“老陈总，政策上的优惠，我相信您已经研究过无数份了，大同小异。今天我只跟您说三句话。”
林锋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我用我的人格担保，只要您的项目落地清远，我们保证一路绿灯。从立项到投产，所有手续，由市政府成立的专班全程代办，您只需要签字。”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如果有任何一个部门，任何一个干部，敢吃拿卡要，敢给您的项目下绊子，您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亲自去处理。不管涉及到谁，一撸到底，绝不姑息！”
最后，他拿出手机，调出自己的名片二维码，推到老陈面前。
“第三，这是我的私人手机号，二十四小时开机。老陈总，我林锋，就是您在清远最大的‘服务员’。”
老陈盘着手串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他见过太多口若悬河的官员，这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直接押在桌面上的市长。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老陈忽然笑了。
“林市长，你这么说，我信了。好，我投二十亿，在你们清远，建一个我们集团在华南地区最大的新能源汽车零部件基地。”
林锋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激动地站起身，紧紧握住老陈伸过来的手。
“谢谢老陈总的信任！您放心，我们清远，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珠三角，深市。
一家千亿市值上市公司的顶层办公室里，林锋面对的是一个更加难缠的对手，cEo老李。
老李四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一身精英气派，言语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慢。
“林市长，你们的优惠政策，其他地市也有，甚至给得比你们更多。土地？税收？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得告诉我，凭什么我要选你们清远？”
他身体后仰，靠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双臂环抱，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林锋笑了笑，他没有去谈那些冷冰冰的条款，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他如何在贫困县青北，把一个濒临倒闭的国企救活，如何为了一个项目，带着团队在省发改委门口连等三天三夜的故事。
老李脸上的傲慢，在林锋平静的叙述中，一点点消散。
“老李总，我承认，清远的优势，在地图上看不出来。”林锋的语调诚恳而有力，“我们的优势，不是挂在墙上的优惠政策，而是我们这群人，这颗真心实意为企业服务的决心。”
“您来我们市里投资，我林锋，就是您的专职服务员。您有任何问题，二十四小时找我，我随叫随到。您的企业遇到任何麻烦，就是我们政府的麻烦，我们替您摆平！”
老李沉默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
许久，他才转过身，那副金丝眼镜后的审视，已经变成了欣赏。
“林市长，你这么说，我倒是信了。而且，我看你这个人，踏实，不像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官僚。”
他伸出手。
“好，我投十五亿。在清远建一个集团旗下最先进的智能制造产业园。”
与此同时，远在京津冀的程凯团队，也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捷报。
经过半个月的艰苦谈判，他们成功攻下了一家央企的二级子公司，对方决定，将其新成立的“数字能源研发总部基地”项目，落户清远，总投资额，三十亿！
三个月的时间，白驹过隙。
当林锋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回到清远时，整个人已经累得瘦了一大圈，原本乌黑的短发里，也夹杂了丝丝银白。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程凯将所有团队的成果汇总，一份沉甸甸的成绩单，摆在了林锋的面前。
签约项目：五十八个。
总投资额：三百零八亿元！
其中，二十亿以上龙头项目三个，十至二十亿重大项目八个，五至十亿重点项目十五个。
所有项目全部投产后，预计将为清远市，带来超过三万个就业岗位！
林锋看着这份足以让全省任何一个地市都为之侧目的成绩单，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亲自将这份报告整理好，装进文件袋，没有让任何人代劳，一步步走进了市委书记宋建平的办公室。
宋建平接过文件，逐字逐句地看着。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当他看到“三百零八亿”这个最终数字时，捏着文件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林锋。
那张总是带着审视和威严的脸上，终于，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