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
沈严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着屏幕上那个“未知号码”,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讥诮。
适可而止?
这是困兽的哀嚎。
他删掉通话记录,将手机扔在桌上,没有浪费一秒钟去追查这个毫无意义的威胁。对手已经开始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恰恰证明他们已经无计可施,阵脚大乱。
现在要做的,不是跟这些放冷枪的小角色纠缠,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最猛的火力,直捣黄龙,把那条真正的大鱼,从深水里炸出来。
“所有人,放下手头次要的工作!”沈严的声音在纪委办案中心的大厅里炸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
“给我查!把葛建军,东林县县委书记葛建军,从他当上科员那天起,一直到今天的所有任免文件,全部给我调出来!”
“我要看他每一次提拔背后,是谁签的字,是谁做的推荐,是谁在组织部的考察谈话记录里给了他‘优秀’的评语!”
命令下达,整个办案中心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数据流从省委组织部、省人事厅的档案库里,源源不断地汇集到沈严面前的巨大电子屏上。
葛建军的履历被一页页翻开,平平无奇,每一步都走得中规中矩。
“沈书记,没什么问题,葛建军的每次提拔,程序上都合法合规。”一个年轻的调查员报告道。
“程序?”沈严冷笑,“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官场上,最大的‘不合规’,就是藏在每一次‘合规’的程序背后。”
他指着屏幕。“放大!把他从副科到正科,从副处到正处,这几次关键提拔的推荐人名单,全部给我标红!”
名单很快被整理出来。
一连串的名字,眼花缭乱。
“三十年前的推荐人,现在大多已经退休或者调离,没有价值。”沈严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后,定格在一个名字上。
许建国。
二十年前,葛建军从乡镇提拔为副县长,在众多候选人中并不出众,但当时的市委组织部长,在考察报告的最后,亲笔加了一句:“该同志党性强,有大局观,可堪重用。”
而那位组织部长,就是刚刚调任清远市不久的许建国。
“巧合吗?”沈严喃喃自语。
“继续查!”
一个小时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调查员,拿着一份泛黄的纸质档案,快步走了过来。“沈书记,找到了!三十年前的省委党校中青年干部培训班,同学录!”
他将同学录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两个名字。
葛建军。
许建国。
两个名字,印在同一张纸上,分列上下铺。
三十年的关系!
这条线,终于被挖出来了。
“东林县那边,有消息了吗?”沈严转身问向另一组人。
“有!”负责人立刻起身,“我们策反了东林县政府办的一个副主任,他因为被老葛排挤,一直心怀不满。他交代,许副省长曾经亲自给老葛打过电话。”
“原话是,”负责人看了一眼手里的记录,一字一句地念道,“‘青北那个姓林的,太狂了,不懂规矩。你那个县,就挨着他,也学一学嘛。但是,不要学到精髓,你就做做样子,学个表面,然后给我狠狠地搞砸它!要让省里所有人都看到,他林锋那套,就是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根本不具备推广价值!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图穷匕见!
所有的证据,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沈严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前,看着那张由无数条数据和人名构成的复杂网络,它的核心,清晰地指向了那个位置最高、权力最重的名字。
常务副省长,许建国。
“准备报告。”沈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假手于人,亲自坐在电脑前,十指翻飞,将过去四十八小时内所有的调查结果,凝聚成一份字字带血的调查报告。
《关于常务副省长许建国同志涉嫌滥用职权、蓄意陷害基层干部、破坏全省改革大局的调查报告》。
报告分为四部分。
一,许建国同志,为打击政治异己,滥用职权,指使其秘书李平,策划并实施了针对青北县委书记林锋同志的系列陷害行为。
二,许建国同志,利用其职务影响力,指使东林县委书记葛建军,故意制造“伪改革”样板,并通过其秘书李平,操纵青北县宏源化工厂设备科人员,人为制造重大环保安全事故。
三,陈明同志的隐瞒不报行为,虽有重大过失,但客观上,是落入了许建国同志预设的圈套之中,给了对方激化矛盾、上纲上线的可乘之机。
四,许建国同志,在省委常委会上,利用信息不对称,多次发表具有明显引导性和倾向性的言论,恶意夸大“青北模式”的局部问题,否定改革的整体方向,最终导致了对林锋同志的错误免职处理。
报告的最后,沈严加上了自己的结论:“综上所述,许建国同志的行为,已严重违的政治纪律和组织纪律,涉嫌构成陷害罪、滥用职权罪。其行为不仅是对一名优秀改革干部的迫害,更是对全省改革开放事业的公然挑战。建议省委,立即对其立案调查!”
打印,签字,盖章。
沈严将这份足以掀翻全省官场的报告,装进一个绝密的牛皮纸袋里,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一人,驱车直奔省委大院。
省委书记办公室。
杜长河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正端着茶杯,闭目养神。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书记,清远市纪委的沈严书记来了,说有万分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向您当面汇报。”秘书小声报告。
“沈严?”杜长河睁开眼,“让他进来。”
沈严快步走进办公室,将手里的牛皮纸袋,双手递到了杜长河的办公桌上。
杜长河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看着沈严,沉声问:“很严重?”
“触目惊心。”沈严只用了四个字。
杜长河的指尖,划开封口。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宽敞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一开始,杜长河的脸上还算平静。当他看到“东林县伪改革”的部分时,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当他看到许建国指使下属“人为制造环保事故”时,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当他看到报告的最后,许建国在省委常委会上那些慷慨陈词的发言,被沈严用证据一一剖析,露出其背后阴险的政治图谋时。
“啪!”
杜长河手里的青花瓷茶杯,被重重地砸在了红木办公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在他的手背上烫出一片红印,他却毫无知觉。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已经涨得铁青。
“他怎么敢!”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从这位省委一把手的胸腔里迸发出来,“他一个常务副省长,一个党培养了这么多年的高级干部,竟然用这种卑劣无耻的手段,去陷害一个一心为公的同志!”
“为了他自己那点可笑的权力和威严,他竟然敢拿全省的改革大局当儿戏!他把党纪国法当成了什么?把他自己又当成了什么?!”
秘书站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跟了杜书记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杜长河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许久,他停下脚步,猛地转身,盯着自己的秘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秘书心里一颤,他知道,这是书记在考验他,也是在给他表态的机会。
他定了定神,沉声回答:“书记,我认为,沈严同志的报告,证据确凿,逻辑清晰。许副省长的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政治意见分歧,这是赤裸裸的政治迫害和阴谋。如果不严肃处理,党心、民心,都会寒了!”
“好!”杜长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走到办公桌后,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按下一个短号。
“给我接省委办公厅主任。”
电话接通,杜长河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果决。
“通知所有在省城的常委,一小时后,在省委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常委会!”
“议题,”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关于常务副省长许建国同志的,严重违纪问题!”
挂断电话,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场即将席卷全省官场的政治风暴,已然无可避免。
沈严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转身,准备告辞。
“等一下。”杜长河叫住了他。
“林锋那边,你联系了吗?”
“还没有。”
“现在打给他。”杜长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情,“告诉他,省委,绝不会让一个真心为民办事的干部,流血又流泪。”
“是。”
走出书记办公室,沈严站在省委大楼的走廊里,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拨通了林锋那个特殊的号码。
“林锋,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林锋略带沙哑的声音。“老沈。”
“证据,齐了。”沈严言简意赅。
他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林锋,呼吸停滞了一瞬。
“你很快,就能洗清冤屈了。”
良久,林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深深的感激。
“老沈,辛苦你了。”
“不辛苦。”沈严笑了笑,发自内心的,“我就是看不惯,有人在朗朗乾坤之下,还敢搞这种阴谋诡计。”
与此同时。
省政府,常务副省长办公室。
许建国正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悠闲地听着古典音乐。他刚刚接到消息,林锋那个怀孕的妻子,因为情绪激动,进了医院,差点流产。
他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釜底抽薪,攻心为上。
他很享受这种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电话,是省委办公厅的通知。
“许省长,杜书记指示,一小时后,召开省委紧急常委会,请您务必准时出席。”
紧急常委会?
许建国眉头微皱,有些意外。
“知道是什么议题吗?”
“不清楚,主任只说是紧急重要事项。”
许建国挂断电话,心里有些犯嘀咕。但很快,他就释然了。或许是省里哪个地市又出了什么安全生产事故吧。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自信而威严的笑容。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张为他量身定做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收紧。一场旨在将他彻底埋葬的审判,即将在他最熟悉的舞台上,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