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那……那个女孩……是谁？”
苏玥的声音哽咽、破碎，像被揉皱的纸。
她蹲在地上，指着远处那幅画风截然不同的、充满了阳光与温柔的画作，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幅画，在这间被悲壮和牺牲填满的纪念馆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画上，一个穿着洁白舞裙的女子，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她身姿优雅，笑容明媚，眼中盛满了化不开的爱意与幸福。
那份美好，美好得让人心碎。
陈阳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双刚刚还因为讲述三叔牺牲而变得麻木的眸子，再一次泛起了波澜。
那是一种比悲伤更柔软、比敬意更温情的情绪。
“那是……我的三婶。”
他轻声说。
“虽然，他们没能等到举办婚礼的那一天。”
……
三婶。
一个本该代表着家庭与延续的称谓，从陈阳口中说出，却只剩下无尽的遗憾。
直播间的观众们，此刻才终于完整地理解了陈阳“孤儿”这两个字的全部含义。
他不仅失去了为国捐躯的父母，也失去了那位为哥哥扛起钢枪的、弃笔从戎的画家三叔。
这个家，为了守护那面飘扬的旗帜，到底付出了多少条鲜活的生命？
【三婶……他甚至叫她三婶……】
【我……我说不出话了……胸口堵得慌……】
【父母双亡，三叔也牺牲了……这孩子……太苦了……】
【这栋画廊根本不是家，是一座……衣冠冢啊……】
悲伤，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浸透了整个直播间。
“她……也是一名艺术家吗？”
苏玥看着画中女子那优雅的舞姿，轻声问道。
“嗯，”陈阳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暖的回忆：
“她叫张玥，是一位很厉害的舞蹈家。我小时候，她经常抱着我转圈，她的怀抱就像云朵一样软。”
“她和三叔是在一次艺术展上认识的。用太爷爷的话说，就是两个‘搞文艺的疯子’，臭味相投。”
陈阳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怀念的笑容。
“他们的结婚报告，部队早就批准了。三叔跟她说，等那次任务结束，回来就娶她。”
等任务结束，回来就娶她。
一句多么平凡的承诺。
一句……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苏玥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着，疼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那……那后来呢？”她不敢想，却又忍不住问。
“后来……”
陈阳的目光，从那幅画上缓缓移开，落在了密室里那枚属于三叔的一等功勋章上。
“三叔参军后，张阿姨……变了。”
“她解散了自己的舞团，遣散了所有的学生，把自己关在练功房里，没日没夜地训练。不是练舞，而是练体能，练格斗，练射击。”
“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
“直到一年后，她拿着一张特招入伍通知书，出现在了太爷爷面前。”
陈阳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苏玥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她也去参军了？！”
“嗯，”陈阳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敬佩：
“她通过了所有严苛的考核，以文艺兵的身份，加入了三叔所在的部队，成了一名战地宣传干事。”
“她说，她的男人在哪里，她的舞台就在哪里。”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陪着他一起战斗。”
……
她的男人在哪里，她的舞台就在哪里。
轰——！！！！
这句话像一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苏玥和直播间所有观众的天灵盖上！
如果说，三叔陈东的“弃笔从戎”，是一种“兄终弟及”的悲壮传承。
那么，这位名叫张玥的舞蹈家，她的“弃舞从戎”，则是一种……“以身相随”的、最极致、最深沉的爱情！
她追随着爱人的脚步，将聚光灯下的舞台，换成了枪林弹雨的战场！
这是何等刚烈！何等决绝！
【我的天啊！！！！我他妈……我他妈直接给跪了！！！】
【这……这他妈是什么神仙爱情故事？！一个画家，一个舞蹈家，双双奔赴战场？！】
【“她的男人在哪里，她的舞台就在哪里。”我爆哭！！！这辈子都没听过比这更动人的情话！！！】
【我错了，我之前还觉得三叔可怜，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我现在才明白，他拥有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情！】
【这才是真正的灵魂伴侣！生死相随！荣辱与共！】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
所有人都被这对恋人那超越生死的爱情，震撼得无以复加！
苏玥更是泣不成声，她看着画中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再也无法将她和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兵形象联系在一起。
巨大的反差，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那……那……”苏玥哽咽着，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可怕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那……三叔牺牲的那次任务，她……她也……”
陈阳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微颤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已经给了苏玥最残忍的答案。
“是。”
许久，陈阳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个字。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那次营救联合国科考队的行动，张阿姨作为随队的宣传干事，也参加了。”
“当三叔孤身引开敌人主力，掩护人质安全撤离后……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只有张阿姨，她不信。”
“她不顾队长和所有战友的阻拦，抢了一把枪，疯了一样，第一个返回了交火最激烈的核心区域，去找他。”
……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仿佛看到，在枪林弹雨、炮火连天的异国荒漠里，一个纤弱的身影，逆着人流，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死亡之地。
只为寻找她那生死未卜的爱人。
“她找到了吗？”苏玥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找到了。”
陈阳的眼眶彻底红了。
“她在一个沙丘后面，找到了身中数枪、已经没有气息的三叔。”
“但是……”
“他们也被敌人包围了。那是敌人设下的一个‘围点打援’的陷阱。”
“当时，所有人都绝望了。他们觉得，这两个人肯定都回不来了。”
“可是……”
陈阳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和……骄傲！
“他们都低估了我的三婶！”
“那个平时只会跳舞的女人，在那一刻，爆发出了连部队‘兵王’都震惊的战斗力！”
“她一个人，一把枪，硬是拖着、背着我三叔的遗体，在那群武装到牙齿的恐怖分子的围剿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她把所有追击的敌人，全都干掉了！”
“她……她真的……把他带回来了！”
……
杀出了一条血路！
把爱人带了回来！
苏玥和直播间的所有人，都听得热血沸腾，头皮发麻！
他们无法想象，一个舞蹈家，是凭借着怎样强大的意志力和爱情，才能在那种绝境之下，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这简直就是奇迹！
然而，陈阳接下来的话，却将这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她把他……带回了接应部队的阵地前。”
“她把他亲手交给了前来接应的战友后。”
“她……笑了。”
“那是她在那场战斗中，露出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笑容。”
“然后……”
“她就倒了下去。”
“再也没有……站起来。”
……
“她的身上中了七枪。”
“医生说，她完全是靠着一口气，一股要把爱人带回家的信念，才撑到了最后。”
“失血过多……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苏玥蹲在地上，将脸深深地埋进双臂之间，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直播间里，再也没有一条弹幕。
只有屏幕上，那不断被泪水打湿的、模糊的画面。
一个画家，一个舞蹈家。
一对恋人。
一对战友。
他们在战场上，用一种最悲壮、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他们那场……永不落幕的婚礼。
许久，许久。
陈阳走到那个挂着三叔照片的密室里，从一个画框的背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封信。
信纸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却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他走到早已泣不成声的苏玥面前，将信递给了她。
“这是……我太爷爷写的。”
他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郑重。
“他让我们陈家的每一个后辈，都要把这封信牢牢地记在心里。”
苏玥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颤抖着接过了那封信。
那是一封家信。
她缓缓地展开信纸，对着镜头，用一种哽咽到几乎无法成言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致我陈氏子孙：”
“张玥同志，是陈东的爱人，是我们的战友，更是我陈家的好孩子！”
“她以女儿之身，行男儿之事，忠于爱情，忠于国家，其情可感天地，其义可昭日月！”
“我家，不敬鬼神，只敬英雄！”
“从今往后，她张玥，就是我陈家的人，是我的亲孙媳！”
“每年清明，与陈东同碑，同祭！”
“陈氏后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身在何方，皆需谨记：”
“我陈家，永不负她！”
当最后一个字，从苏玥颤抖的嘴唇中念出时，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彻底崩溃。
而直播间里，那片死寂的屏幕，也终于被山洪海啸般的弹幕，彻底淹没。
【啊啊啊啊啊！！！！！！】
【我哭得快要死过去了！！！！】
【“我陈家，永不负她！”这是我听过的，最高的认可！！！！】
【太爷爷！！！！！！】
这封来自家族最高长辈的、充满了铁血与温情的认可，其力量，远胜过任何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
它将这段悲壮的爱情，彻底升华，烙印在了一个英雄家族的血脉之中！
苏玥看着信纸上那一个个苍劲的字，仿佛能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写下这封信时，那双通红的、含着热泪的眼睛。
她再也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镜头，泪眼婆娑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她之前从未敢想过的问题。
“钱主任……我们……我们直播间的热度……现在……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