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的光复,如同在清廷统治的江淮腹地插入了一根巨大的楔子。永历皇帝朱常沅御驾移驻庐州府衙,将这座古城作为北伐前线的临时指挥中心。城内虽经战火,但主体完好,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情景,让朱常沅深切感受到了民心所向。
然而,占领庐州仅仅是第一步。如何巩固这片新收复的领土,将其转化为支持北伐的可靠基地,并以此为基础,继续向中原推进,成为摆在朱常沅和李元胤面前更为紧迫和复杂的任务。军事上的胜利,需要政治、经济和民心的支撑,才能转化为持久的优势。
朱常沅在庐州行宫立即召开军政会议,与会者除李元胤、沐涵、严起恒等核心成员外,还包括新归附的当地士绅代表。
“庐州已下,淮西震动,此乃大好时机。”朱常沅开场定调,“然,欲图中原,必先经营淮甸。此地新复,民心未固,虏廷必不甘心,反扑在即。我等万不可因胜而骄,当务之急,是安民、固防、积粮、练兵,将庐州打造成北伐不可动摇的基石!”
朱常沅亲自颁布《安民告示》,宣布免除庐州府当年钱粮赋税,严惩趁乱劫掠的兵痞和地痞,迅速恢复市集,平抑物价。
由沐涵主持,设立“招抚司”,大力招纳流亡的士人、工匠,妥善安置因战乱流离的百姓,发放种子农具,鼓励恢复生产。
对主动归附的清朝原任官吏和本地士绅,量才录用,给予礼遇,以稳定地方秩序。
李元胤亲自督促部队,加固庐州城防,修复被炮火损坏的城墙,并在城外要隘增筑营垒,形成纵深防御体系。
派兵扫清庐州周边地区残存的清军据点和小股溃兵,确保后方安全。周瑞的水师则溯淮河而上,清扫水道,建立水上补给线。
严起恒坐镇庐州,全力统筹后勤。利用淮河流域的产粮潜力,就地采购军粮,设立粮仓。同时,开辟从九江经安庆到庐州的水陆联运通道,确保江南的物资能源源不断运抵前线。
工部官员则组织当地工匠,建立军械修理作坊,并尝试利用庐州附近的矿产资源,小规模铸造火炮、兵器。
利用战役间隙,李元胤对部队进行休整和补充。将战斗中表现英勇的士卒提拔为军官,吸纳部分经过甄别、愿意效忠的降兵,尤其是炮兵和技术兵种,以弥补伤亡,增强实力。
总结舒城、夹山等战役的经验教训,加强各部之间的协同作战训练。
在推行这些措施的同时,朱常沅并未停止军事步伐。他采纳李元胤的建议,采取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的策略。以庐州为中心,派兵向东西两翼扩展:
东线,遣一军攻取巢县、无为州,兵锋直逼长江边的和州,与南京隔江相望,进一步威胁清廷江南腹地。
西线,派兵收复六安州,打通与鄂东地区的联系,确保侧翼安全,并伺机向淮河上游的颍州(阜阳)、寿州(寿县)方向发展。
永历政权在淮西的积极经营,取得了显着成效。宽松的政策迅速赢得了当地百姓的支持,社会秩序趋于稳定,生产开始恢复。军事上的稳步推进,使得淮河以南的大片土地连成一片,永历军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大。
清廷方面,则陷入极大的被动。多铎败退颍州,惊魂未定,短期内无力组织大规模反攻。南京的哈哈木所部,因郑成功水师在东南沿海的频繁活动而不敢轻易西调。北京的多尔衮虽然焦急,但需要时间从北方调集更多兵力。永历政权在江淮地区站稳了脚跟,并获得了一段宝贵的巩固和发展时期。
朱常沅站在加固后的庐州城墙上,眺望着北方广袤的原野。那里,是他的故都北京,是沦陷的中原,是无数汉人魂牵梦萦的故土。他知道,眼前的平静是暂时的,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但此刻,他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以及土地上拥护他的人民,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心。
“元胤,淮甸已固,中原在望。下一步,该如何进军?”朱常沅问道。
李元胤目光炯炯:“监国,我军新胜,士气正盛。然虏廷根基犹在,必倾力反扑。臣以为,当趁其援兵未至,主动出击!或东向夺取徐州,控扼运河咽喉;或西进取颍州、归德(商丘),深入中原腹地!请监国定夺!”
庐州的暑气尚未散尽,永历行宫内已烛火通明。朱常沅与李元胤、沐涵、严起恒等核心幕僚,再次围聚在那张巨大的江淮舆图前。舆图上,代表永历控制区的赤色已覆盖安庆、庐州大片区域,如同一把楔子,深深嵌入清廷的江淮腹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地图东北方向那个被重重山峦与水道环绕的枢纽——徐州。
“监国,诸位,”李元胤手持朱笔,点在徐州位置上,声音沉稳而有力,“庐州已固,淮西渐安。然我军悬师在外,不可久滞。下一步兵锋所向,至关重要。目下有两途:西进颍州、归德,直插中原腹地;或东取徐州,控扼漕运咽喉。臣,主东进。”
他详细阐述理由:“徐州,古称彭城,地处南北要冲,汴泗交流,乃漕运之咽喉,天下之腰膂。元、明两代,江南漕粮百万石,皆由此北运京畿。清虏据有江北,亦赖此道输粮运兵。若我军攻克徐州,则如利刃断其主动脉!北可断虏廷漕运,威胁山东;南可屏障江淮,西与庐州连成一片,使我军势如长蛇,首尾相顾。届时,虏廷必举国震动,恐慌甚于失一城一地!”
沐涵凝望着地图,轻声道:“李将军所言极是。据靖安司探报,清廷已急令山东、直隶兵马南援,其前锋已至山东兖州。若我军西进中原,虏援可沿运河迅速南下,截我后路,与颍州多铎残部夹击我军。东取徐州,正可迎头痛击其援军,打乱其部署。”
严起恒从后勤角度补充:“徐州若下,我可利用泗水、黄河水道,转运粮秣,较之陆路入中原,便捷省费十倍。且徐州府库充盈,素有积储,可解我军粮饷之急。”
朱常沅负手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上徐州周边的山川形势。他深知此议的风险。徐州乃四战之地,无险可恃,易攻难守。清廷绝不会坐视此等要地丢失,必倾力来争。这将是一场硬仗、恶仗。
“兵法云:‘攻其必救’。”朱常沅缓缓开口,“徐州,正是虏之必救!我军新胜,士气正锐,正当乘此锐气,攻其所必救,迫其与我决战!若能战而胜之,则江北局势,必将逆转!”
他猛地转身,决然道:“好!便依元胤之策!剑指徐州,断虏漕运,撼其根本!”
战略既定,永历军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李元胤留副将周湛率两镇兵马镇守庐州,维护后方,自与朱常沅率领八大镇精锐(经补充休整后约十万余人),号称二十万,水陆并进,浩浩荡荡,沿泗水北上,直扑徐州。
消息传出,江北震动。永历军旌旗所指,沿途州县清军或望风归附,或弃城而逃。大军进展神速,不旬日,前锋已抵达徐州以南的宿州。驻守宿州的清军一触即溃,永历军兵锋直抵徐州门户符离集(今宿州埇桥区符离镇)。
此时,徐州城内,已乱作一团。清漕运总督 亢得时、徐州总兵 孔希贵如坐针毡。徐州虽为重镇,但守军不过万余,且多为绿营兵,战力远逊八旗。他们连连向北京和南京告急,同时强征民夫,加固城防,焚烧城外民居,制造无人区,企图负隅顽抗。
永历八年六月初,永历大军抵达徐州城下,连营数十里,将徐州围得水泄不通。朱常沅御驾亲临城外观测地势,但见徐州城高池深,城墙坚固,且西、北两面临水(黄河、泗水),易守难攻。强攻必然伤亡惨重。
李元胤建议:“监国,徐州城坚,不可力取。我军可采取围三阙一之策,猛攻东、南、西三面,独留北门黄河渡口。城内守军见有生路,抵抗之心必弱。我再遣精兵伏于黄河以北,待其溃逃时半渡而击,可收全功!同时,遣偏师扫清外围,切断一切援军通路。”
“准!”朱常沅颔首,“此外,可效法攻心为上。将劝降书信射入城中,言明只惩首恶,胁从不问,瓦解其军心民心!”
永历军依计而行。攻城部队昼夜不停地打造云梯、冲车、掘地道,摆出强攻架势。同时,无数箭书射入城中,告知百姓王师不日破城,号召守军弃暗投明。城内清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落。
然而,清廷的援军也在快速逼近。摄政王多尔衮闻徐州被围,大惊失色,严令山东清军梅勒章京 巴山、淮扬总督 王文奎率部火速南下解围,并调集河南驻军东进策应。一场围绕徐州归属的更大规模的决战,已不可避免。永历军能否在清军援兵到达前攻克徐州,将成为整个淮北战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