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
城市陷入沉睡，但林野的心脏正在为他即将看到的数字进行百米冲刺预热。
他搓了搓手，像拆弹专家剪线一样庄重地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承载着他未来（以及他爹妈半辈子积蓄）的银行App。
“首付六十万，彩礼二十万，稳稳的幸福……”他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吟唱什么财富咒语。
进度条加载完毕。
林野脸上的表情，从虔诚的期待，到茫然的困惑，再到瞳孔地震般的惊恐，最后定格为一种灵魂出窍的惨白。
屏幕中央，赫然显示着：账户余额：-51，038.72元。
“卧槽？！”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惊得窗外路过的野猫都炸了毛。
林野像屁股安装了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射起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卧室。
苏晓正敷着据说一片能顶半年工资的某贵妇面膜，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刷着旅游博主的vlog，背景音是“家人们，这片星辰大海值得你刷爆信用卡！”
“苏！晓！同！志！”
林野把手机屏幕当成照妖镜，直接怼到苏晓眼前，声音颤抖，仿佛开了震动模式，“请你给我解释一下，我们那八十万的‘稳稳幸福’，是怎么变成负五万的‘破产预警’的？！这数字是去韩国整容了吗？整得我都不敢认了！”
苏晓被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砸脸上。
她扯下面膜，露出那张精致却写满“懵逼”的脸：“瞎嚷嚷什么？怎么可能……”
她的目光接触到屏幕，话音戛然而止，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不是……我上周看还有七十几万来着……”她底气不足地小声嘀咕。
“七十几万？上周？”林野气笑了，“请问您是活在平行时空吗？还是您是不是对‘七十几万’这个数字有什么误解？来来来，苏会计，请您移步，我们现场审计一下！”
他不由分说地把苏晓拉到电脑前，按在椅子上，好像一个正在押解重犯的狱警。
审计工作（主要是互相甩锅）正式开始。
林野指着一条消费记录，痛心疾首：
“看看！四万八的香奈儿！它到底是能帮你买菜还是能替我写代码？还有这个，九千块的爱马仕丝巾，系上它能飞天还是咋地？最离谱的是这个！三亚艾迪逊星空套房，一晚一万二！苏晓同学，请问那晚你是搂着星星睡的，还是抱着月亮入眠的？房间天花板是镶钻石了吗？”
苏晓一开始还有点理亏，但被林野这连环炮一轰，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她一把抢过鼠标，反击开始！
“呵！林野先生，您倒是先看看自己的光辉战绩！”
鼠标滚轮被她刷一下划科要冒出得火星子，“‘慧眼识珠’股权投资，十万！珠呢？被您这‘慧眼’给看瞎了吧？人家骗子现在估计在马尔代夫搂着你的‘珠’度假呢！”
“还有这个！‘稳赚不赔’区块链，十五万！现在链子断了，赔得裤衩都不剩了吧？林大师，您这投资眼光，真是阎王爷开店——鬼才来买！”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飞舞：“哦哟哟，还有这些！‘理财新贵’显卡两张，传说中的4090啊，现在价格跌得亲妈不认！‘传家宝’限量球鞋三双，还在盒子里等着升值等到海枯石烂！这堆电子产品，你是打算开个‘林氏杂货铺’吗？前前后后加起来，小十五万又没了吧！林野，咱家不是开矿的，经不起您这么‘多元化经营’啊！”
战火从具体消费蔓延到人身攻击。
“要不是你天天被消费主义洗脑，非学什么网红精致生活，我们能穷成这样？”
“我至少享受了！照片拍了，朋友圈发了，快乐拥有了！你呢？你的钱直接人间蒸发，连个‘再见’都没说！我这顶多算月光，您那是直接黑洞吞噬，连光都不放过！”
“你那些快乐是金子做的吗？八十万换一堆朋友圈点赞？”
“那你那十五万换来的教训是能写进教科书还是怎么着？林老师？”
两人一时间吵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最终，林野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完了，全完了……婚礼取消吧。房子首付没了，彩礼没了，还倒欠银行五万。难道我们要在出租屋里，用这堆破铜烂铁和你的二手奢侈品举行婚礼吗？”
听到这话，苏晓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不是演的，是真慌了。
“不行！不能取消！林野你个怂包，遇到事儿就知道撤！我们……我们再想想办法嘛……”
房间里面气氛凝重。
苏晓一边抽泣，一边不死心地翻看手机，试图找到那个骗子的蛛丝马迹，进行一番精神胜利。
突然，她“啪”地一拍大腿，差点把林野吓一跳。她那红肿的眼睛里燃起两簇小火苗：“林野！快看！这骗子露马脚了！”
她举着手机，像是在捧着一道圣旨：“他上次发你的‘豪华办公室’窗外，那栋楼我认识！是上海的！可他跟你视频背景说是深圳！还有他朋友圈晒的那块表，我在一个高仿代购那里见过同款！实锤了！他就是个骗子！西贝货！”
她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报警！必须报警！让他把骗你的十万块吐出来！还要让他赔偿精神损失费！”
林野看着她那副“福尔摩晓”的架势，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心里那口憋屈气确实顺了一点：“行了，我的女侠，明天再去派出所。至少……至少我们智商上碾压了他一回。”
林野心里的那句话还是没说出来：虽然钱没了。
吵也吵累了，骂也骂够了，现实还是得面对。
林野认命地开始盘点他那堆“传家宝”级别的囤货。越清点心越凉，显卡跌成狗，球鞋市场饱和，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快……都是泪啊！
就在他快要被绝望淹没时，从床底最深处拖出几个落满灰的防尘袋。打开一看，是三个崭新、连包装都没拆的包包——一个dior马鞍，一个Gucci marmont，还有一个小众设计师款。
“咦？这不是你当年‘不买不是中国人’系列，结果买了就打入冷宫的那几位吗？”林野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的苗头。
他立刻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二手平台（别问为什么熟练，问就是曾经研究过回血）。一番比对操作后，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还在抽鼻子的苏晓说：“咳……苏晓同志，经过本人初步评估，你这三位‘冷宫妃嫔’，或许能在流放前为我们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苏晓抬起泪眼：“啥意思？”
“意思就是，把它们卖了，大概能回血两万到两万五。”林野指着手机上的参考价，“至少……能把信用卡最低还款额还了，避免我们成为征信黑户。”
两万多！在这个八十万窟窿面前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足以让两个穷途末路的人看到一丝微光——至少，能暂时保住信用，不用等到这个月23号之后，被银行催债电话打爆。苏晓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更心酸了，混到要卖包度日了……
希望的小火苗刚冒头，又被巨大的债务阴影笼罩。卖包的钱，不过是把斩立决改成了死缓。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啊不，是今晚的破产小夫妻。
突然，苏晓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甚至带点癫狂的光：“林野！我们……我们私奔吧！”
林野：“？？？说人话。”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最后再去一次内蒙古无人区吧！”苏晓抓住他的胳膊，眼神灼灼，“就是咱们第一次约会那个地方！”
林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苏晓你清醒一点！我们现在是负资产！负五万！去无人区？我们是去野外求生顺便躲避债主吗？还是你觉得那里的风沙能帮我们把信用卡账单吹走？”
“就是因为穷到骨子里了，才需要去那种广阔天地寻找心灵的宁静（和可能的财富）啊！”苏晓开始发挥她旅游博主的忽悠功力，“最后一次！穷游！我背包你扛帐篷！说不定……说不定我们运气爆棚，捡到块陨石呢？网上不是说有的陨石比黄金还贵吗？万一捡到一块，咱们不就原地起飞了？”
“捡陨石？”林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苏晓，你知道陨石砸中人的概率比中彩票头奖还低吗？你这是指望老天爷精准扶贫呢？”
“梦想总是要有的嘛！反正待在家里也是等死，出去万一撞大运了呢？”苏晓开始耍赖，摇晃着他的胳膊，“去吧去吧，林野……就当是给我们这段‘破产爱情’一个最后的纪念？如果回来还是没办法，那……那婚礼取消，我……我认了！”她说得悲壮无比，仿佛马上就要英勇就义。
林野看着苏晓那混合着眼泪、鼻涕和异想天开的脸，又看了看屏幕上那刺眼的“-.72”。
留下，面对的是无尽的债务和必然告吹的婚礼；出去，虽然荒谬，虽然还要花掉他们最后一点套现出来的钱，但至少……能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现实，给彼此一个看似荒唐的缓冲。
他想起多年前，在内蒙古那片璀璨得不像话的星空下，两人许下的傻乎乎誓言。也许，真是最后一次疯狂了。
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摆烂心态，混合着对过往的一丝怀念，最终占领了高地。
他长长地、极其夸张地叹了口气，仿佛把肺都叹了出来，然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行吧行吧，去去去！就当是给我们的爱情进行一次‘破产清算前最后的旅行’！但是！说好了！穷游！极限穷游！泡面管饱，帐篷睡倒！还有，你那堆瓶瓶罐罐护肤品，只准带小样！”
“耶！老公万岁！”苏晓瞬间变脸，欢呼着扑上来，差点把虚脱的林野撞倒在地。
林野生无可恋地翻着白眼，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噼啪作响：哼！心情不好就叫林野，心情好就叫老公。不过信用卡额度还够，应该够买最便宜的机票和租最破的装备了……唉，这日子过的，真是老太太踩电门——抖起来了，而且还离死不远了！
然而，此刻的他们绝对想象不到，这个因为穷疯了而诞生的疯批决定，将会把他们引向一条如何离谱的路。
陨石？那只是开胃小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