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其中一滴。
还是温的。
就像江澄的手总是很温暖,即使在冬天,也能包裹住她冰凉的手。
“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冷?”江澄常常这样说,然后将她的双手合在自己掌心,轻轻呵气。
“血液循环不好。”她总是这样回答,然后任由他暖着。
现在他的手不会再温暖了。
永远都不会了。
悬崖下方传来风声,像是某种呜咽。苏韵抬起头,望向江澄坠落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天空和陡峭的岩壁。
她想起江澄坠落前的那个眼神。平静的,空洞的,望向远方的眼神。
他最后在想什么?
在想娇娇和圆圆吗?还是什么都没想,只是接受了这个结局?
苏韵的视线模糊了。
不是眼泪,还没有眼泪。只是一种视觉上的模糊,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薄雾。
在这薄雾中,她看到江澄站在门口,肩上背着双胞胎的育儿袋,一手抱着娇娇,一手抱着圆圆,对她挥手告别。
“早点回来,我和女儿们等你吃饭。”他说。
那天她加班到晚上十点半,回到家时,江澄和女儿们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娇娇蜷缩在江澄的左臂弯里,圆圆躺在江澄的右腿上,两人的小手里还抓着玩具。
她没有叫醒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她有成功的事业,有爱她的丈夫,有两个健康的女儿。她拥有了一切。
现在她还有什么?
业务总监的头衔。苏家大小姐的身份。空荡荡的家。两个即将失去父亲的女儿。
和手上的血迹。
苏韵缓缓将沾血的手举到面前,仔细端详。
指纹的纹路里嵌满了暗红色,指甲缝里也是。
这些血曾经在江澄的血管里流淌,维持他的生命,温暖他的身体。
现在它们在这里,在她手上,慢慢干涸,变成她皮肤的一部分。
苏韵只是坐着,瘫坐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同一个画面:鲜血喷向空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然后江澄向后坠落,消失。
那个画面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像是卡住的录像带,重复着同一段内容。
喷血。坠落。消失。
每一次重复,细节就更加清晰。她能看见血液喷出时形成的微小血珠,每一颗都折射着阳光,像是一串突然出现的红色钻石。
............
直升机的机舱内,惨白的灯光下,江澄的生命正随着每一秒流逝。
江澄挂在了悬崖边伸出的树枝上,水萍安排的人在最后关头赶来。
张磊也得救了,在藤条快要断了的最后一刻获救,他已经吓尿了裤子。
水萍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做了完全的准备!
医护团队全力施救,针管、血袋、手术器械应有尽有。
江澄仰卧在机舱中央的移动担架上,脸色如纸,颈部临时包扎的纱布已被鲜血浸透。
“血氧持续下降!”护士喊道。
“加压输血,准备气管插管!”陈医生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苏韵脸色惨白,紧咬下唇,双手死死攥着膝盖。她的目光粘在丈夫身上。
“后颈动脉破裂,必须立即修复。”陈医生冷静地报告,“苏女士,在飞机上做血管缝合的风险...........”
“做。”苏韵打断他,声音如钢铁般坚定。
陈医生站起身,打开身旁的金属医疗箱,从中取出一套微创血管修复器械。
水氏集团不仅涉足新能源和金融,还投资了尖端医疗设备研发。这架直升机配备的医疗设备甚至超过一些小型医院的急诊室。
机舱突然剧烈颠簸。
“遇到气流!”飞行员喊道。
陈医生手中的针差点扎偏。“太危险了,必须稳住飞机!”
水萍的助理李艳告诉飞行员,“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至少十分钟稳定飞行!”
“明白!”飞行员回应。
苏韵正颤抖着试图靠近江澄,却被护士轻轻拦住。
“别打扰医生。”护士说道。
苏韵的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下。
“准备止血钳。”陈医生满眼凝重。
手术开始了。在直升机有限的条件下,医生必须修复江澄颈后破裂的动脉。
“血压下降太快!”护士急声道。
“再开一条静脉通道,输注代血浆。”陈医生手上动作不停,“水总,血袋还有多少?”
“Ab型阳性,还有四袋,共1600毫升。”护士迅速回答,“足够。”
机舱灯光突然闪烁。
“电力波动,备用系统启动中!”副驾驶喊道。
几秒的黑暗好像永恒。黑暗中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和人们的呼吸声。李艳摸到紧急照明开关,柔和的光线重新照亮机舱。
陈医生深吸一口气:“继续。已经找到破裂点,准备缝合。”
直升机又一阵颠簸,医生手中的缝合线微微颤抖。
“不行,太晃了!”助手焦急道。
李艳迅速思考,然后走向机舱壁,打开一个储物柜,取出一套精密陀螺稳定装置。
这是水氏集团为太空微重力手术研发的原型机,能隔离外部震动。
“这是什么?”陈医生惊讶地看着李艳麻利地安装设备。
“实验性稳定平台,能抵消97%的外部震动。”李艳简短解释,“三分钟安装时间。”
“来不及!出血量已经达到临界点!”
李艳双手不停:“两分钟。”
苏韵突然站起,踉跄着走到李艳身边:“我能做什么?”
李艳瞥她一眼:“扶住那个角落的氧气瓶,别让它滑动。”
这个简单的任务似乎让苏韵重新找到支点。她用力稳住氧气瓶,目光始终未离开丈夫苍白的脸。
稳定平台安装完毕。陈医生立即重新开始缝合,双手终于不再受直升机晃动的影响。
“神奇...”他喃喃道,随即全神贯注于精细操作。
“破裂点缝合完成!”陈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喜悦,“出血基本控制。”
机舱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可监护仪的警报再次响起。
“心率失常!室性心动过速!”
“准备除颤!”陈医生立即指挥。
助手快速准备好除颤仪。在直升机上使用电击风险极高,可别无选择。
“清空接触!”陈医生喊道。
第一次电击。江澄的身体剧烈弹起,又落下。
“没有恢复!”
“加大能量,再次准备!”
第二次电击。监护仪上的波形依然混乱。
苏韵捂住嘴,压抑住尖叫。
“胺碘酮,静脉注射,准备第三次电击配合药物。”陈医生吩咐。
药物注入,第三次电击。
长长的蜂鸣声后,监护仪上恢复了规律的窦性心律。
“稳定了!”陈医生瘫坐在机舱地板上,抹去满头的汗:“暂时稳定了。”
李艳看向窗外,“四十分钟内降落魔都的水氏医疗中心。”
她转向苏韵,发现苏韵正跪在江澄身边,轻轻握着他未插针管的手,泪水无声滑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直升机平稳降落在水氏医疗中心顶楼停机坪。
舱门打开,等待已久的医疗团队迅速接替了救治工作。
江澄被移上移动病床,快速推往手术室。苏韵紧随其后,在进入电梯前,她回头看向李艳。
“谢谢你。”苏韵的眼中都是感激。
李艳站在直升机旁,夜风吹动她的长发,“你要谢,你就好好谢谢水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