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铜锣湾楼宇。
霓虹灯的光芒被湿气氤氲开,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一家名为“四海一家”的潮州菜馆,今晚没有对外营业。
餐厅门口冷冷清清,只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马仔一脸凶相,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街角每一个路过的人影。
餐厅内,一场谈判进行着。
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占据了包厢的中心。
桌上没有菜,只摆着几套功夫茶具,茶水早已冰凉。
陈浩南坐在桌子的一侧,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他肌肉紧绷,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像一头准备扑食的豹子。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开合之间,清脆的金属声在寂静的包厢里格外刺耳,不时掏掏耳朵。
那标志性的披肩长发有些凌乱,双眼布满血丝,却死死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山鸡坐在他旁边,不停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轻响,显得不耐烦,此刻他的愤怒几乎已经压抑不住,眼神凶狠,如果不是陈浩南偶尔按住他的手,他恐怕早就跳起来了。
在他们对面,东星的乌鸦大马金刀地坐着,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姿态嚣张到了极点。
他穿着一件敞开的亮面西装,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肌和纹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丝丝嘲讽。
乌鸦旁边的笑面虎,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他戴着金丝眼镜,一身西装穿得一丝不苟,脸上堆着和气的笑容,仿佛真的是来和老朋友喝茶聊天。
他慢条斯理地用茶夹涮洗着茶杯,动作透着斯文。
“南哥,鸡哥,这么晚叫我们出来,不是为了干瞪眼吧?”笑面虎笑呵呵地开口,打破了僵局,“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话,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朋友?”山鸡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乌鸦的鼻子骂道,“我操你妈的笑面虎!谁跟你们是老朋友!乌鸦,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杂种!
火石洲我们洪兴和你们东星和和联胜火拼,死了多少兄弟?你他妈的明明参加团战的,结果来了一手,一手,偷梁换柱,弄个“假乌鸦”参见!你他妈,现在还有脸坐在这里!”
乌鸦看着山鸡,只是玩味的笑着。
陈浩南拉了一把山鸡,让他坐下,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冰冷:“乌鸦,我不想说废话。第一,火石洲的事情,你怎么解释?第二,铜锣湾是我洪兴的地方,你凭什么来占?第三,我大佬b,现在在哪里?”
他每问一个问题,眼神就凶狠一分,说到最后“大佬b”三个字时,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杀意。
听到大佬b的名字,乌鸦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直视着陈浩南,残忍地笑了。
“解释?我乌鸦做事,需要向谁解释?”他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这里想一想,火石洲那种死局,李青手下都是什么人,傻子才去送死。蒋天生和骆驼那两个老家伙想让我们去当炮灰,我呸!他们也配?”
“至于铜锣湾……”乌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属于他的地盘,张开双臂,一脸陶醉,“这里现是我乌鸦的了,乌鸦的乌。
这里,谁的拳头硬,就是谁的。你们还没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地盘!蒋天生来还差不多!”
乌鸦的话蛮不讲理,不给陈浩南和山鸡的面子。
“你这个混蛋!”山鸡再次暴起,想要冲过去,却被陈浩南死死按住。
“冷静点!”陈浩南低吼道,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动手,怕b哥有危险。
笑面虎适时地出来打圆场:“哎,鸡哥,别这么冲动嘛。大家都是出来混的,现在讲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其实今天我们来,是很有诚意的。”
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道:“b哥嘛,我们当然是以礼相待。不过,他年纪大了,在我们东星的地盘上好吃好喝,就是有些想家。我们很照顾他的,你们是不是要给他提供点服务费,他会更好,对不对?”
“说条件。”陈浩南言简意赅,他知道这是要讲条件了。
笑面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南哥就是爽快!条件很简单。第一,以后铜锣湾所有的场子,全是我们东星的了,你们洪兴退出。第二,b哥年纪大了,也该退休了,就暂时在我们那儿养老。第三嘛……”
他故意拉长了音,看着陈浩南和山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才说道:“你,陈浩南,带着你的兄弟,转投我们东星,做乌鸦哥的马仔。只要你点头,b哥,我们马上放人。”
“我操你老母!”山鸡再也忍不住,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笑面虎砸了过去。
笑面虎早有防备,身子一侧就躲了过去。
茶壶“哐当”一声砸在墙上,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乌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到桌前,眼神阴鸷地看着暴怒的山鸡。
“操,给你脸了是吧?”乌鸦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陈浩南立刻站起身,挡在山鸡面前,与乌鸦对峙。两个老对手,又同样充满了暴力的男人,目光在空中碰撞,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乌鸦,你别太过分。”陈浩南冷冷地说。
“过分?”乌鸦突然笑了,笑得无比张狂,“我乌鸦出来混,主打的就是一个言而无信,啊不,是做事做绝!你那套‘义气’,过时了!现在这个江湖,谁不为自己?
你跟蒋天生讲义气,他让你来送死;你跟大佬b讲义气,那就来救人啊?哈哈!”
乌鸦收起笑容,神情变得戏谑又残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机,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想知道你大佬在哪?听听不就知道了。”
陈浩南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了一眼录音机,又看了一眼乌鸦,最终还是伸出手,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机里先是一阵嘈杂的电流声,随即,一个熟悉而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大佬b!
“乌鸦……你……你不得好死……”大佬b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
紧接着,是乌鸦那嚣张的笑声:“哈哈哈!b哥,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我最喜欢看你们这些老骨头,在我面前一点点断掉的样子!”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伴随着大佬b的一声闷哼。
“这是你的左手。让你埋伏我,先算点利息?”
“咔嚓!”又是一声。
“这是你的右手。听说你很威风?现在还怎么威风?”
录音里,只剩下大佬b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和乌鸦一下又一下的钝击声。
“乌鸦……有种……你就杀了我……”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乌鸦的声音充满了变态的快感,“我听说,你最看重陈浩南,把他当亲儿子?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亲儿子,是怎么被我一点点毁掉的!哈哈哈……”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整个包厢里,异常安静。
山鸡呆住了,他脸上的愤怒已经褪去,脸色变得煞白和无法置信。
陈浩南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是因愤怒到极致而颤抖。
他的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地上。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乌鸦,的怒火仿佛要焚烧一切。
大佬b,那个带他们出道,教他们做人,如同父亲一般的大佬b,竟然……
“乌鸦……”陈浩南的喉咙里,愤怒的嘶吼出声。
乌鸦却仿佛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懒洋洋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雪茄剪,给自己剪了一支雪茄,点燃后,惬意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怎么样?陈浩南,考虑清楚没有?要不要跟着我,还是要下去陪你那个废物大佬?”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楼下,“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早点决定哦,不然我怕你亲爹坚持不住。”
“我杀了你!!!”
山鸡的理智彻底崩溃,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猛地向乌鸦冲了过去。
陈浩南,也嘶吼着,瞬间跨过桌子,一记蕴含着老挝拳刚猛劲力的直拳,狠狠地轰向乌鸦的面门。
这一拳,又快又狠,带着劲风。
乌鸦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没想到陈浩南的速度这么快。仓促之间,他只能抬起手臂格挡。
“砰!”
一声闷响,乌鸦被这一拳巨大的力道震得连人带椅向后滑出半米多远,手臂一阵发麻。
“操!”乌鸦骂了一声,脸上的轻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兴奋和狰狞,“有点意思,有长进了!”
他猛地一蹬地,止住退势,身体猛地弹出,一记凶狠的右勾拳,挟着刚猛威势,狠狠砸向陈浩南的太阳穴。
与此同时,笑面虎阴笑着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刺向了更容易对付的山鸡。
包厢里的空间不大,双方带来的几个心腹小弟也瞬间捉对厮杀起来。
桌椅被踹翻,杯盘碎裂一地,狭小的空间里,拳脚碰撞的闷响,兵刃交击的锐鸣,以及痛苦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
陈浩南的攻击如狂风暴雨,把学的老挝拳的肘击、膝撞全力使出,连绵不绝,招招致命,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眼前这个男人,为大佬b报仇。
乌鸦则沉稳许多,他的西洋拳功底扎实,步伐灵活,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避开陈浩南的要害攻击,然后用刁钻的角度予以还击。
“砰!砰!砰!”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快速对攻了十几拳,拳拳到肉。
陈浩南的嘴角溢出了鲜血,胸口也挨了乌鸦一记重拳,火辣辣地疼。乌鸦也不好受,他的脸上被陈浩南的肘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更添了几分凶悍。
另一边,山鸡和笑面虎也斗在一起。
山鸡虽然冲动,但打起架来却是悍勇,他根本不顾笑面虎刺来的匕首,而是以伤换伤的打法,死死缠住笑面虎,双拳如同雨点般落下。
笑面虎身手毕竟平平,很快就落了下风,只能狼狈地闪躲,身上挨了好几拳。
餐厅外面的街道上,气氛同样剑拔弩张。
上百名洪兴的马仔和上百名东星的马仔,隔着一条街对峙着。双方都手持着西瓜刀和钢管,黑压压的一片,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就在这时,餐厅二楼的窗户“哗啦”一声被人撞碎。
一道身影从里面飞了出来,重重地砸在街边的垃圾桶上,赫然是笑面虎。他满脸是血,捂着胸口,挣扎着爬不起来。
紧接着,山鸡从破碎的窗口一跃而下,手里还抓着一把断掉的椅子腿,就要冲上去结果了笑面虎。
“动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早已剑拔弩张的双方人马,瞬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杀啊!砍死这帮洪兴仔!”
“冲,把东星赶出铜锣湾!”
怒吼声、叫骂声、碰撞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铜锣湾的夜空。
刀光剑影之中,鲜血不断飞溅,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
就在洪兴这边因为山鸡的悍勇而士气大振,渐渐占据上风时,异变突生!
“砰!”
餐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乌鸦和陈浩南从里面滚了出来。
乌鸦的西装已经撕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眼神却愈发疯狂。
陈浩南的样子更惨,他的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脱臼了,嘴角全是血,但他依旧死死地看着乌鸦。
“陈浩南,你很能打是吗?”乌鸦喘着粗气,狞笑道,“不过,今晚你们谁也别想走!哈哈哈!”
他大笑声中。
突然,从街道两旁的巷子里,以及停在路边的几辆面包车里,又冲出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这批人少说也有一百多个,个个手持利刃,神情彪悍,他们的出现,瞬间改变了场上的局势。
洪兴的小弟们一下子就被两面夹击,阵脚大乱。
更让陈浩南心头一惊的是,他看到了这批援军的领头人。
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魁梧汉子,正是东星火石洲上露过脸的,四海!
“妈的!中计了!”山鸡一脚踹开一个东星小弟,冲到陈浩南身边,脸色难看地骂道。
陈浩南看着眼前混乱的战局,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心中涌起无力感,早知道让韩斌帮忙了。
乌鸦早有准备,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谈判,他今晚的目的,就是要将自己和山鸡,连同洪兴在铜锣湾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陈浩南,你不是很讲义气吗?今天我就让你看着你的兄弟,一个个死在你面前!”乌鸦疯狂地大笑着。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摩托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十几辆大马力的摩托车,如同一群黑色的野兽,从街角呼啸而来,直接撞进了东星的人群里。
车上的人个个悍不畏死,手里挥舞着长长的开山刀,硬生生在东星的包围圈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领头一人,身形高大,穿着一件邋遢的皮衣,头发乱糟糟的,正是筲箕湾话事人,大飞!
“浩南!山鸡!我来撑你!”大飞从摩托车上跳下,一刀就将一个东星小弟砍翻在地,冲着他们大吼道。
“大飞哥!”陈浩南和山鸡又惊又喜。
“顶你个肺!乌鸦,你爷爷大飞在此,有种过来跟你飞哥玩玩!”大飞一边砍,一边用他那独特的嗓门破口大骂。
大飞的到来,让本已溃散的洪兴众人重新燃起了斗志。
然而,乌鸦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大飞,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他对旁边的四海使了个眼色。
四海点了点头,从腰间拔出两把短柄开山刀,一言不发地走向大飞。
四海的洪拳刚猛无匹,两把开山刀在他手中使得虎虎生风,大飞的街头打法虽然刁钻,但在四海这种正统高手面前,却显得有些章法散乱。
两人刚一交手,大飞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乌鸦则重新将目光锁定在了陈浩南身上。
“又来一个送死的。”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陈浩南,游戏该结束了。”
他说着,猛地冲向陈浩南。
陈浩南强忍着肩膀的剧痛,迎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餐厅二楼的某个窗口,一个枪口对准了他。
乌鸦的脸上,阴险地笑了。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和陈浩南公平决斗,谈判是假的,埋伏是真的,自己亲自下场肉搏能解决陈浩南最好,如果不能就给他一枪!
“没什么事情是难办的?”
乌鸦看着近在咫尺的陈浩南,嘴角喃喃自语。
“难办,那就别办了!”
他猛地侧身,让开了枪击的线路,同时一记扫堂腿,狠狠地踢向陈浩南的下盘。
陈浩南本能感到一阵致命的危险。他想也不想,身体强行向一侧扭去。
“砰!”
一声枪响,在混乱的喊杀声中并不算响亮,但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陈浩南只觉得后腰一阵剧痛,一股冲击力带着他向前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黑色皮夹克。
“南哥!”山鸡看到这一幕,双眼通红,他疯了一样想冲过去,却被几个东星小弟死死缠住。
“浩南!”大飞也急了,一分神,被四海一脚踹在胸口,倒退了好几步。
乌鸦走到倒在地上的陈浩南身边,用脚踩住他的头,将他的脸狠狠地碾在混杂着血水的地面上。
“出来混,没一个讲义气的,你那套过时了!”乌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满是胜利者的快意,“洪兴?陈浩南?不过如此。”
“撤!快撤!”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残余的洪兴小弟,看到主心骨倒下,彻底失去了战意。他们裹挟着大飞和山鸡,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外突围。
东星的人在后面疯狂追砍。
乌鸦看着洪兴众人狼狈逃窜的背影,哈哈大笑。他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重创了和拿下了陈浩南。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已经昏迷过去的陈浩南,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带走,慢慢玩。”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血腥味四处飘散,铜锣湾的霓虹依旧闪烁,这片灯红酒绿之下,洪兴和东星的恩爱故事还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