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兰节戏棚下,人声鼎沸。
戏台上锣鼓喧天,演绎着忠奸善恶,台下密密麻麻挤满了看客,香烟缭绕,烛火摇曳。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香火味和廉价小食的油腻气息。
大圈汉独自坐在前排一张条凳上,背脊挺直如标枪,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他披着灰色风衣,内穿白色衬衫和白色西装,戴着名贵手表,面带得瑟,露出牙齿看着戏台。阿珍面无表情的陪在一边。
突然,戏棚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惊恐的尖叫和桌椅翻倒的巨响。
人群猛地炸开,向两侧拼命推挤逃窜。入口的光线被一群黑压压的身影彻底堵死。为首两人,正是麦荣恩和徐炳文。
麦荣恩步履沉稳,穿着一件深色夹克,双臂肌肉贲张,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手里提着一把厚背砍刀,刀身暗哑无光。
他的眼神平静,甚至有些漠然,这是他在李青手下第一战,要打出自己的威风。他扫视混乱的人群,目光最终锁定在大圈汉身上,那平静的眼神瞬间明亮。
右边是徐炳文,他比麦荣恩高出半个头,他嘴角向下撇了下,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戾气。手里也提着一把砍刀,刀身更宽,刃口闪烁着凶光。他的目光同样钉死在大圈汉,充满了赤裸裸的杀意和挑衅。
在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人潮,五百多个和联胜的小弟,手持砍刀、铁棍、铁管,甚至板凳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了戏棚。喊杀声、叫骂声、哭嚎声、金属碰撞声、桌椅碎裂声,瞬间淹没了戏台上的锣鼓。
“大圈汉!今天要你命!”徐炳文声如炸雷,第一个动了。
他撞开挡路的桌椅和几个来不及闪避的倒霉鬼,直扑大圈汉。手中的砍刀带着恶风,没有任何花哨,就是最暴力的当头直劈!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大圈汉几乎在徐炳文启动的同时就动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腰身猛地一拧,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从条凳上弹起,同时右手闪电般抄起身下的条凳。沉重的实木条凳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带着一股刚猛无匹的劲道,迎着徐炳文的砍刀就抡了过去!
“哐——嚓!”
刀锋狠狠劈在条凳上,木屑纷飞。条凳被劈开一道深深的豁口,但巨大的冲击力也让徐炳文手臂发麻,前冲的势头为之一滞。大圈汉借着反震之力,身体滴溜溜一转,条凳顺势横扫,带着沉闷的风声砸向徐炳文的腰肋。
徐炳文怒吼一声,来不及收刀格挡,只能猛地向后一缩腰腹,同时左臂肌肉坟起,硬生生架向横扫而来的条凳。
“嘭!”一声闷响。
徐炳文壮硕的身体被砸得一个趔趄,左臂剧痛,几乎失去知觉。
他眼中凶光更盛,不退反进,右手砍刀再次扬起,不管不顾地朝着大圈汉的脖颈抹去!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就在徐炳文缠住大圈汉的瞬间,麦荣恩动了。
他没有像徐炳文那样狂吼冲锋,而是如脚步迅捷无声,在混乱的人群和翻倒的桌椅间快速穿插。几个大圈汉的手下试图拦截,麦荣恩眼神不变,手中砍刀化作几道冷冽的寒光。
一个汉子举着铁管砸来,麦荣恩侧身让过,刀锋顺势上撩,精准地划过对方持械的手腕,筋腱断裂,铁管脱手。
另一个从侧面扑来,麦荣恩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刀尖精准地捅进对方肋下,手腕一拧,抽刀,带出一蓬血雨。
他在混乱的战场上切开一条血路,直逼核心。
与此同时,五百多和联胜打手,三百多大圈汉手下,近千人在并不算特别宽敞的戏棚内展开了血腥的混战。
刀光棍影翻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鲜血飞溅,染红了地面。
有人被砍翻在地,有人抱在一起翻滚厮打,有人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却被流窜的打斗卷入,瞬间毙命。
大圈汉的手下确实彪悍,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出手狠辣,往往以伤换伤,以命搏命。但和联胜的人实在太多了!
五对三,甚至更多。他们仗着人多,三五成群,围攻大圈汉的手下。刀棍齐下,往往一个照面,大圈汉的手下就被砍翻在地。鲜血像小溪一样在破碎的桌椅和倾倒的贡品间流淌。场面混乱到了极点,视线所及,全是挥舞的武器,扭曲的面孔,喷溅的鲜血,倒下的躯体。
大圈汉在徐炳文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显得异常沉稳。他丢开破损的条凳,赤手空拳,身形却异常灵活。
徐炳文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但大圈汉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或者用坚硬如铁的手臂、手肘格挡开刀身侧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的反击同样凌厉,拳、肘、膝、腿,每一次出击都带着破风声,目标都是徐炳文的关节、软肋、咽喉等要害。
徐炳文虽然勇猛,但面对大圈汉这个武力高手,也显得有些狼狈,身上很快添了几处淤青,嘴角也被一记沉重的摆拳擦破,渗出血丝。
麦荣恩终于逼近了战圈。
他没有立刻加入对徐炳文的围攻,而是眼神死死锁定大圈汉的每一个动作,寻找致命一击的时机。
他手中的砍刀微微下垂,刀尖却隐隐指向大圈汉移动的轨迹。
徐炳文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住他,完全不顾自身防御,每一刀都倾尽全力,只求在大圈汉身上留下伤口。
他的砍刀大开大合,带着呼呼的风声,逼迫大圈汉不断闪避格挡。
大圈汉的衣服被划开几道口子,小腿上有一道不深的刀伤,鲜血染红了裤管。
他的背心也被划破,露出古铜色的坚实肌肉,上面有几道血痕。
但他不为所动,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他抓住徐炳文一个力劈华山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身体猛地矮身切入,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撞在徐炳文的肋下!
“呃!”徐炳文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手中的砍刀差点脱手。
他脸上的横肉因痛苦而扭曲,看向大圈汉的眼神更加疯狂。
就在大圈汉准备乘胜追击,要彻底解决徐炳文这个麻烦时,一道迅捷、精准的刀光,无声无息地从他视线的死角刺来!是麦荣恩!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大圈汉全力攻击徐炳文,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身形转换的刹那!
刀尖直指大圈汉的后腰肾脏位置!这一刀若是刺实,神仙难救!
大圈汉的战场直觉救了他。
在刀锋及体的前一刻,他汗毛倒竖,一股冰冷的死亡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他甚至来不及回头,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反应——强行拧腰,侧身,同时右臂肌肉绷紧如铁,向后猛力格挡!
“嗤啦!”
刀锋没有刺入后腰,却在大圈汉强行扭转身体时,狠狠划过了他的右臂外侧!锋利的刀刃切开皮肉,拉出一道深可见骨、长达半尺的恐怖伤口!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体。
大圈汉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但他硬是咬碎了牙关,一声不吭。他猛地转身,受伤的右臂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五指如钩,闪电般抓向麦荣恩持刀的手腕!同时左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暴怒,轰向麦荣恩的面门!
麦荣恩眼神一厉,手腕猛地一抖,一股巧劲震开大圈汉的手指,同时身体不退反进,肩膀下沉,狠狠撞向大圈汉的胸口!
另一只空着的手,并指如刀,狠戳大圈汉受伤手臂的伤口!
大圈汉闷哼一声,胸口如遭重锤,伤口的剧痛更是让他眼前发黑。他的凶性彻底被激发,反手扣住麦荣恩手腕的手指再次发力,同时受伤的右臂不顾一切地弯曲,用坚硬的肘尖狠狠砸向麦荣恩的太阳穴!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麦荣恩不得不放弃攻击,抬起手臂格挡这凶狠的肘击。
“砰!”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后退一步。麦荣恩感觉手臂发麻,大圈汉则因为用力过猛,右臂的伤口鲜血喷涌得更急。
就在这时,缓过一口气的徐炳文再次咆哮着冲了上来!他根本不管什么章法,像一头受伤的野牛,低着头,双手握刀,对着大圈汉的后背就是一个凶狠的突刺!刀锋直指后心!
腹背受敌!大圈汉陷入绝境!
他猛地一跺脚,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旁边一个正举刀砍向他的和联胜小弟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腕骨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那小弟惨叫着松开了刀。大圈汉夺过砍刀,反手一刀,将其劈翻在地。他手中终于有了武器!
有了武器的大圈汉,他单手握着砍刀,虽然右臂重伤,血流如注,但还是冷冷地看着再次逼近的麦荣恩和徐炳文。
“来!”大圈汉的声音嘶哑低沉。
麦荣恩眼神凝重,他能感觉到对手虽然重伤,但凶狠程度反而直线上升。
徐炳文此时更加暴躁,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再次举起砍刀。
徐炳文又率先冲上去。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躯再次启动,依旧是那毫无花巧的正面强攻!
砍刀高举过头,带着全身的力量和重量,朝着大圈汉当头劈落!这一刀,凝聚了他所有的暴戾和愤怒,刀风呼啸,仿佛要将空气都劈开!
大圈汉此时也发起疯来,不退反进!他受伤的右臂无力下垂,他没有硬接,身体在刀锋落下的瞬间猛地向左侧滑步,让开了正面。同时,左手砍刀化作一道寒光,自下而上,反撩徐炳文的腋下!
麦荣恩动了!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大圈汉全力对付徐炳文,注意力必然分散!他快如闪电地划向大圈汉受伤的右臂肘关节内侧!那里筋腱密集,一旦被切断,整条手臂就彻底废了!
“噗!”一条手臂落地。
徐炳文扭动身子躲开大圈汉的攻击!
手腕一翻,刀光再起!这一次,是连环三刀!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狠似一刀!直砍大圈汉,大圈汉急忙抬起的左手的刀抵挡。
又被徐炳文抬起一脚,凝聚了全身的力气踢向大圈汉胸口。
一声令人心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大圈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
“去死吧!!!”
徐炳文双手高举着砍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对着大圈汉的脖颈,狠狠劈下!
生死之刻,大圈汉想要避开要害。
“噗嗤!”
沉重的砍刀带着恐怖的力量,狠狠劈进了大圈汉的脖子,一颗头颅和身体分开。
这位凶名赫赫的大圈汉,最终倒在了盂兰节戏棚的血泊之中。
徐炳文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丝扭曲而狰狞的笑意。
“阿文,你没事吧?”阿珍这时候跑过来抱住徐炳文。
戏棚内的喊杀声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