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意感觉自己像一块正在缓慢结冰的玻璃。
公司的优化计划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
作为公司的高层,她自然不会被优化。
但是她最近并不是很安心,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她很冷。
最初只是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冷。不是空调过低的凉意,也不是夜风的侵袭,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黏腻的阴冷。尤其在深夜,当她独自一人的时候,那寒意便如冰冷的蛇,顺着脊椎悄然攀爬,缠绕住四肢百骸。
她加了毯子,开了暖气,甚至泡了热水袋紧贴着小腹,但那寒意固执地盘踞在身体深处,驱之不散,仿佛她暖的只是皮肤,而内里早已被冻透了。
“我们家的暖气是不是坏了?”秦知意推了推身边的丈夫。
丈夫翻了个身,嘟囔着“被子盖好”,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颈后,身体散发着健康的热度。
只有她冷。这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丝更深的寒意。
接着是气味。一种若有似无的、潮湿陈腐的味道,像是久未开启的地下室,混合着泥土和旧书报霉变的气息。
它总在她独处时悄然出现——在书房整理文件时,在浴室卸妆时,甚至在厨房倒水的瞬间。她像只不安的猫,抽动着鼻翼四处嗅闻,翻遍了角落,检查了管道,甚至把衣柜里的旧衣服都拿出来晾晒,但那味道如同跗骨之蛆,时隐时现,捉摸不定。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丈夫回家,她紧张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发霉了?”
丈夫用力吸了吸鼻子,茫然地摇头:“没有啊,挺干净的。”
她看着他茫然的表情,一种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然后是声音。并非想象中的凄厉尖叫或沉重脚步,而是更折磨人的细碎声响。
深夜里,万籁俱寂时,她总能听到隔壁空置的客房传来极其轻微的、仿佛有人用指甲刮蹭木板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缓慢而规律。
她屏住呼吸,全身僵硬地听着,那声音却又消失了。当她疑心是幻觉,疲惫地合上眼,它又幽灵般地响起,像一根冰冷的针,反复刺扎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不止一次的鼓起勇气,握着晾衣杆冲进客房,猛地开灯。
空无一人。窗明几净,连灰尘都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和那挥之不去的、被窥视的感觉。
但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镜子。
她开始害怕在夜晚或光线不足时照镜子。总觉得镜中的倒影,动作似乎比她本人慢上半拍。
一次洗脸时,她撩起垂落的发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镜中的自己,那只手还停留在鬓角,发梢的摆动幅度似乎也略有不同。
她猛地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再看镜子,倒影已与她同步。
她安慰自己是眼花,但那种对镜子里未知的恐惧,却深深烙印在心底。家里的电视黑屏、厨房不锈钢水槽、甚至玻璃窗的倒影,都成了潜在的恐惧来源。
她开始失眠,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白天也精神恍惚,容易受惊。
她把碰到的这一切都告诉了她的丈夫。
丈夫在和她一起熬过夜,检查过家里后,担忧地问她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建议她好好休息,不行就陪她去看医生。
同事也说她脸色不好,让她多休息。只有秦知意自己知道,她的疲惫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那种无时无刻、如影随形的被窥探感和侵入感。
丈夫请假在家里陪了她几天,并且带着她去看了医生。
但是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
发冷的身体,腐烂的气味,夜晚的怪声,镜中的异常。
这些东西依然死死的围绕着她的神经,折磨着她。
“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知意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这是优化的时候,她处理的一个老员工。
秦知意并不认识这位老员工,毕竟她所在的外企人数众多,她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认识。并且她只是按照公司优化的流程办事。
但是这个时候,这句话突然从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近期所有的遭遇,她找不到任何科学且合理的解释。
她开始恐惧。
恐惧的种子一旦发芽,就开始不可收拾。
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冰冷的影子,正悄无声息地渗入她的生活空间,蚕食她的安全感,把她逼向孤立无援的角落。
她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只剩下惊惶和深深的疑虑。
“也许…也许我真的需要找人聊聊?”
她需要一个人,一个或许能理解这种“荒谬”的人,告诉她,她不是疯了。
她开始联系一些朋友,并在网上寻找着一些类似的事情。
她开始逛灵异论坛,观看一下灵异的解读,试图从这些方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或者说,找到一些和她有相同经历的人。
但是论坛的帖子和所谓的解说,大部分都是一些杜撰的故事。现在的时代,为了流量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编故事已经算很普通的了,有在老宅探险的,有在坟前睡觉的,有说自己的阴阳眼的,甚至有人说自己是一个隐秘的道法世家的第108代传人。
层出不穷。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还是找到了一些眉目。
有一个本市的帖子,帖子大致上说,自己总觉得被人盯着并且全身总是发冷,站在正中午的太阳下也没有任何好转。直到有一天进入了一家咖啡屋,老板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然后离开后,整个人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下面的评论不多,大部分都是说这个店铺的引流手段过于幼稚。
但是秦知意却看了很久。
被人窥视,阴冷。这正是她现在的状态。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私信联系了发帖子的用户。
留言过去后,三天之后才有回复。
发帖子的用户表示,自己一开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在半夜可以感觉有人在旁边,然后全身发冷,总是感觉自己在被人监视,一个人的时候特别明显。直到有一天她路过一家咖啡店,进去点了一杯咖啡后,店里的老板跟她聊了几句天,出来之后整个人就好了。那种阴冷和被监视的感觉消失了。
“对,就是这样感觉。”秦知意眼前一亮,这位网友的情况虽然和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但是有相似之处。
随后她赶紧询问了咖啡店的位置。
不一会儿,位置就发了过来。
秦知意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时间。
13:00
店铺肯定还开着。
她起身下床,来到了镜前洗漱,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正午的阳光让她的并不是那么恐惧。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还是拿出了化妆包。
这段时间的失眠,让她的黑眼圈依然明显。
换好了衣服,带上了墨镜。
随后她拿出了一个小箱子,从家里的保险柜取了一些现金,装了进去。
“有钱不赚,不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啊,败家子。”墨白看着还剩一口的咖啡,小声的嘀咕着。
“什么?”对面的秦知意,并没有听到墨白的话。
“没事,这就是你的委托吗?”墨白拿起杯子,最后一口咖啡被他一饮而尽。
“你相信我说的话?”秦知意有些惊讶,言语之中,还有一丝淡淡的激动。
“你说她是住在公司附近对吧?”墨白没有理会她,开口问道。
“是的。”
“具体位置知道吗?”
“知道,就在公司旁边大概几百米的位置,那边有个老小区,她在那边租的房子。她跳楼这个事情新闻也报道过,我看过位置。”
“你家离公司远吗?”
“开车的话,不远,大概二十多分钟。”秦知意回答道。
“我不是问时间,我是问距离。”
“九公里左右吧。”秦知意想了想说道。
“直线距离。”墨白摸了摸额头,“算了,你把两边的位置输入在地图上我看看。”
秦知意拿出手机,在地图上设置了一下,递给了墨白。
“按照你说的情况,应该就是一个地缚灵。”墨白看了一眼手机说道,“你家和公司的直线距离是四公里,已经超出了地缚灵能移动的最大距离,而且本身地缚灵也没有太大的威胁,到现在为止你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知意松了口气,在知道自己生命不会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她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点。
“但是如果怨念深的鬼,可以通过媒介或者物品移动。”
而接下来的这句话,让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哒,哒,哒。”
墨白的手指在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
“你的委托我知道了,你把这个拿着。”一分钟后,墨白站起身来,转身从咖啡机下拿出一个铜钱,递了过去。
“这个铜钱可以让你三天之内,避免受到灵异的影响,三天过后这个铜钱会失效。”墨白顿了顿,“至于你的委托,我会在三天内答复你。”
“还有,这杯速溶咖啡请付款,扫桌上的二维码。”
秦知意离开店铺,当然她也付过钱。这个价格对于她来说并不多,最主要的是,她拿上铜钱的一瞬间,所有的异常感的确消失了。
墨白关好了门,随后又坐在了吧台内。
“晚上就该看晚上的书。”
说罢,他拿出了一本封面穿着暴露,身材火辣的杂志。
直到他有些困意,整本书已经盖上了他的脸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推开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