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铺就的坊市主街上,人流如织,喧嚣鼎沸。然而,位于街角的坊市管理处内,气氛却如同冰窖。
叶正宏,这位叶家负责外务的沉稳汉子,此刻正死死攥着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指节因用力而隐隐发白。他站在那光亮的红木柜台前,胸膛微微起伏,脸色铁青,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柜台后面那个慢条斯理剔着牙缝的胖管事。
那管事姓钱,是这管理处的一霸,仗着背后有人,向来眼高于顶。他斜着一双三角眼,漫不经心地瞥了叶正宏一眼,仿佛在看什么碍眼的物事,肥短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笃笃”声。
“叶家的人?”钱管事拖长了腔调,带着一股刻意拿捏的傲慢,“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耳朵聋了?你们叶家的摊位费,从这个月起,翻倍!听明白了?少一个子儿,都甭想再在这坊市里摆摊!”
叶正宏强压着从心底窜起的怒火,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依旧能听出其中的压抑:“钱管事,这不合规矩!上个月我们才按新章程缴过费用,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坊市摊位费一季度一调,这才过了多久?哪有中途随意加价的道理?若是都如此行事,坊市的信誉何在?”
“规矩?”钱管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动起来。他慢悠悠地拉开身前的抽屉,在里面摸索了一阵,然后“啪”地一声,将一块东西摔在了红木柜台上。
那赫然是一块玉佩,质地浑浊,雕工粗糙,一看便是劣等货色。更刺目的是,玉佩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的玉瓶,瓶口敞开,里面空空如也。
“凭什么?”钱管事用手指重重地点着那块劣质玉佩和空玉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蛮横的戾气,“就凭这个!有人实名举报,你们叶家卖的丹药掺假!以次充好,坑蒙拐骗!这玉佩,还有这瓶子里原本装的、药效不足三成的垃圾丹药,就是从你们叶家摊位上‘当场搜出来’的铁证!哼,人赃并获!要不是老子看在你们叶家以往还算老实的份上,暂时把这事压了下来,要是直接闹到城主府执法队那里……嘿嘿,你们叶家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名声,怕是要彻底砸锅卖铁,臭遍全城了!”
叶正宏闻言,猛地伸手抓起那块玉佩,只一眼,他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这玉佩材质低劣,做工粗鄙,上面沾染的污渍都透着一股刻意做旧的痕迹,与他们叶家丹药摊位上那些精心挑选、作为赠品附送的、虽不名贵却清雅别致的小配饰,简直是云泥之别!他们叶家炼丹,向来将信誉视若生命,每一颗丹药都倾注心血,怎么可能用这种破烂玩意充当赠品,更遑论售卖药效不足的假丹!
“这根本就不是我们叶家的东西!”叶正宏的声音因愤怒而带着一丝颤抖,他举着那块玉佩,目光如炬地盯着钱管事,“钱管事!栽赃陷害也要有个限度!我叶家行得正坐得直,绝不可能……”
“闭嘴!”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声粗暴的断喝打断。只见从后堂帘幕后面,应声走出两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护卫。这两人眼神凶悍,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煞气,显然是专门养来看场子的打手。
两人一左一右,不由分说,直接上手狠狠推搡叶正宏:“哪来的穷酸,敢在钱管事面前大呼小叫?赶紧滚蛋!别在这儿妨碍我们办公!再敢胡搅蛮缠,信不信现在就把你锁了,扔进大牢里吃几天牢饭!”
叶正宏虽是修士,但修为不算高深,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两个明显有武艺在身的壮汉推得一个趔趄,向后跟跄了好几步,后背“砰”地一声撞在了门框上。他手中紧攥的钱袋也脱手飞出,“啪嗒”掉在地上,系口的绳子松开,里面几十块下品灵石“哗啦啦”滚落一地,在光线昏暗的室内折射出零散的光芒,显得格外狼狈和刺眼。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叶正宏抬头,恰好捕捉到钱管事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充满得意与阴险的冷笑。那笑容,与他前几日在刘家府门外,无意中瞥见的刘家二公子脸上那抹算计人的阴笑,几乎如出一辙!
电光火石间,叶正宏全明白了!
什么举报,什么假丹,什么翻倍摊位费……全都是借口!这就是刘家赤裸裸的报复!就因为前几日,家主叶啸天为了家族独立发展的长远考虑,婉言拒绝了刘家提出的、带有明显吞并意图的联姻提议。当时,那位刘家二公子脸色就极其难看,拂袖而去前,确实咬牙切齿地撂下过“你们叶家……给本少爷走着瞧!”的狠话。
没想到,对方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下作,直接利用坊市管理处的职权,进行这等卑劣的构陷和打压!
想通了关节,叶正宏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此刻再争辩已是徒劳,对方既然设下此局,必然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他忍着后背传来的疼痛和胸腔里翻涌的怒气,缓缓弯下腰,一言不发,将散落在地上的灵石,一块一块地捡拾起来。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块灵石都重若千钧。
当他重新站直身体,将灵石收好,目光再次看向钱管事时,那双原本因愤怒而充血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寒意,如同数九寒冬的深潭。
“好。很好。”叶正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今日之事,这笔账,我们叶家记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个虎视眈眈的护卫,最终定格在钱管事那肥胖的脸上,语气森然:“但你们也别忘了,这青峰镇的坊市,终究不是他刘家可以一手遮天的私地!今日你们仗势欺人,颠倒黑白,但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钱管事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发出一阵夸张的冷笑,肥硕的手掌“啪”地一拍桌子,“在这儿,在老子的地盘上,老子说的话,就是公道!赶紧滚!”
叶正宏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钱管事一眼,仿佛要将这张丑恶的嘴脸刻在心里。他咬着牙,猛地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阳光从敞开的门外照射进来,有些刺眼,与他此刻内心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他的脚步即将迈出门槛时,身后再次传来钱管事那充满嘲讽和威胁的尖锐嗓音,如同跗骨之蛆:
“回去告诉叶啸天!识相点的,就乖乖答应刘家的联姻,把该送的人送过去!不然……下次,可就不是加收这点灵石这么简单了!到时候,让你们叶家在坊市里再无立锥之地!”
叶正宏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但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然攥成了拳头,紧得指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那暴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炽热的阳光笼罩着他,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与寒意。他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刘家的獠牙已经亮出,叶家若想生存,若想保住家族的独立与尊严,一场风雨,恐怕已在所难免。他必须立刻返回家族,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