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七日,宜嫁娶。
晨光初升,日光亮得越发早了。
沈嘉穗早早起来梳妆打扮,熙云、拂烟二人有条不紊地替她梳妆打扮。
女子成婚定是要漂漂亮亮的。
轿子停在门外,谢砚舟也早早候在外面,一直到鸡鸣沈嘉穗才被搀着走了出来。
她手持扇遮半面,妆容精致无瑕,腮边酡红如艳霞,唇红齿白,发上珠钗虽少却精致,其贵气不可比拟,行走间一步一华。
众人皆是感叹,这公主当真是好看,前些日子行路总是病恹恹的,有一种残破的美感,如今真正装扮起来,的确是灼灼风华。
可美也抵不住众人的唏嘘。
他们的质子可是受了不少这美人的磋磨,不过蛇蝎心肠罢了。
谢砚舟从来都觉得她是好看的,只是偶尔心有惊艳感,可却不想与她这种人有什么交集。
如今命运将二人绑在一起,便是分也分不开的。
沈嘉穗出来便瞧见了这顶喜轿,且不说这喜轿做成辇的样子,一点遮拦都无。
她心觉不对劲,可又不敢说,莫不是这边的喜轿都是如此?
那她岂不是要在这轿子中游街直至谢砚舟府中?
即便心有疑惑,她还是坐上了那顶喜轿。
“驾!”
谢砚舟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马蹄声和喜乐的声,连个说喜话的喜婆都没有。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城门口,沈嘉穗已然听到了城中热闹的声音。
前世谢砚舟好似是受百姓喜爱的,难不成都是来迎接他的?
虽然好奇,沈嘉穗却没抬头看,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
城门打开,人潮的热闹声传来。
“这就是那个水性杨花的公主嘛?看着虽然好看,倒是真有些蛇蝎美人的样子。”
“可不是,都不知怎么会有脸要求嫁来我们燕国,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好了别说了,人家好歹是公主。”
“什么公主,如今在我们燕国,她不过是个和亲的公主,还是战败国的,想当年,他们杀了我们燕国多少百姓,竟还有脸嫁过来?”
“就是!听说还常常侮辱我们六皇子殿下,他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竟让这种人羞辱!”
“听说她还怀了我们六皇子的孩子,还是积点德,毕竟有了孩子。”
“听说也是她算计来的,而且她那般水性杨花,谁知道这孩子是谁的?要我说她干脆以死谢罪好了!”
“滚出燕国!”
“滚出燕国!”
沈嘉穗没想到传入耳中的是这种话,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辱骂自己的?
即便在姜国听多了这些话,可来到燕国听到的也是这些话,她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无力辩解。
一波波无力感爬上她的身体,她眼前只是晕晕乎乎。
忽然一颗东西砸到她头上,她的喜服落了一摊鸡蛋黄。
她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若是在姜国,她还能喊人将场面控制住。
可这是在燕国,她一个外嫁进来的公主,没有任何话语权,也无法指使任何人替自己解决这个困境。
她抬头,眼神落在骑马的谢砚舟身上,乞求他能帮自己。
可那人只是骑着马往前走,并不顾及她如今处境。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觉得自己有些想哭。
可又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
她破不了局,一如前世。
“谢——”
“啪!”
“滚出燕国贱女人!”
又是一颗白菜。
她出声喊了句:“谢砚舟。”
谢砚舟没回头,而沈嘉穗被丢了越来越多的瓜果蔬菜。
她的话卡在喉咙,心里无比酸涩。
没想到入燕第一日便是遇到这种事,而自己的丈夫,视若无睹。
这是他的报复嘛?
眼中泪水打转,手还持着扇子,不知该如何动弹。
又是一颗鸡蛋,这次是直击她面中。
无比狼狈,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而那些污言秽语和烂菜接二连三,未曾停过。
熙云和拂烟被安排在和亲队伍的尾端,一切都像是算计好的。
沈嘉穗突然笑了出来,泪水一直在眼眶,笑自己的选择。
“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砚舟才喊停,一切应声停下,百姓面前的官兵开始阻止偏激者的行为。
而沈嘉穗的一身喜服和妆容早就是狼狈不堪了。
她放下扇子,捡起旁边的一颗青菜,砸向谢砚舟。
边哭边砸,像是发泄。
看得百姓们又开始群起激愤。
可是一个都没砸中。
她也不知该如何做?为何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依靠。
明明谢砚舟在冷宫对自己那么好,为何能做到对她冷眼旁观,任由自己的妻子光天白日受辱。
沈嘉穗内心缓不过来,眼前模糊了许多。
这大概是她两生以来最受侮辱的时候了。
“你们的气血,不能抛洒战场,却只敢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怀了身子的女子下手,我不知你们燕国人,都是如此欺负人,如今我虽受辱,可我并不觉得我来此有何错处。”
沈嘉穗发泄完便又冷静下来,大声道:“我一介女子,既决定不了两国交战之事,也拯救不了受战争疾苦的百姓,可我知道,我能与谢砚舟和亲,他若是当真坚定,便莫要在那头应了这头又如此侮辱我。”
“我!”沈嘉穗忍下眼泪:“沈嘉穗,姜国公主,是为两国交好而来和亲,而如今,我不知你们是想和亲还是想交战,既是如此受辱,我便带着两个孩子回我姜国,哪怕是没有一马一卒,我走也要走回去。”
“众人有怨我能理解,却无法接受此等侮辱我的行为。”
谢砚舟闻言这才回过头看她,看到的是一身狼狈却又格外坚韧的她,分明落魄的很了,撒泼也像无赖一样。
可是如今却口口声声说要走回姜国。
沈嘉穗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复杂,随后站起来用喜服擦了擦脸,又将喜服当众脱下丢在地上。
随后将发髻的首饰全部丢到人群,倔强又坚韧地看着谢砚舟,将所有头发高高束起。
接着她捋了捋裙子,径直跳下轿子,往城门处走去。
谢砚舟没想过她竟会有如此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