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九,大晴,雪融。
沈嘉穗一大早便带着贺礼来了李洳的芙蓉殿。
“穗穗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可一切安好?”
沈嘉穗唇红齿白,眉如柳叶,墨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唇边噙着一抹笑容,背着日光踏入此间,仿若神仙下凡。
她的样貌是顶顶好的,此前更有一见如天仙的美。
只是世人都道她不过蛇蝎美人,心思歹毒,长得好看又有何用。
李洳本就因为除夕那夜的事情烦闷,冷冷看她一眼:“来做什么?”
她素来瞧不上沈嘉穗。
“自然是来见见小公主,我的妹妹呀。”沈嘉穗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芙蓉殿的主人家,自顾自便坐下了:“顺便说说如今洛阳城内传的事儿。”
话音刚落,沈嘉穗便瞧见了沈瞿匆匆走了进来,兴奋喊道:“母后,今夜我要出宫!”
“诶?”沈瞿一脸疑惑的看着沈嘉穗:“沈——皇姐你怎么来了?”
李洳惊讶,自家儿子怎么喊起沈嘉穗皇姐了?还这般客气?
沈嘉穗弯弯唇角,笑了笑:“来看看妹妹。”
沈瞿是个好色的,自那日起,他格外欣赏沈嘉穗,毕竟这种女子他还没试过呢!
不过现在还不敢惹她,毕竟还需要她救自己呢!
身上的蛊时常让他发毛,浑身总感觉有东西在游走。
他也尝试过找大夫和巫医看,都说没什么问题。
可他就是觉得难受。
“皇姐我同你说,我小妹生得可好看了,就是太虚弱了。”沈瞿吹嘘起自己来,笑着拉走沈嘉穗:“走我带你去看看。”
李洳一脸严肃,正经道:“站住!”
沈嘉穗转过身,指着那块成色极好的玉牌:“皇后娘娘,这是我挑来送给妹妹的,另外近日宫内外都传妹妹到底是早产还是足月而生,还说……”
李洳皱眉,忙问:“还说什么了?”
“还说,妹妹也许不是皇叔的孩子。”
啪!
“放肆!”李洳动怒了。
沈嘉穗耸了耸肩:“娘娘不必动怒,这事儿可并非穗穗乱说,穗穗也不过是出于好意提醒娘娘,免得又被冤枉了不是?”
“娘娘也得早做准备,免得又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说罢,沈嘉穗推着沈瞿走到院子:“你今夜去何处?”
“额……”沈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去花楼,今日有好戏可以看。”
“今夜替我将沈嘉卉带出宫。”
“要干——”
嘛字还没出口,便瞧见沈嘉穗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
沈瞿讪笑道:“不问了不问了……”
*
太极殿。
明黄色的龙床上,沈嘉穗看到了沈邕躺在上面,瞧着脸色不咋好。
突然间,沈邕睁开眼看向她,问道:“来了?”
沈嘉穗嗯了一声,回道:“一醒来便来见皇叔了。”
沈邕好似突然间老了一般,发间都开始看出来些白发。
“那日之事,虞儿和我说了,她并未划伤卉儿,此事到底如何?从实说来。”
不在人前的沈邕,在沈嘉穗跟前更多的是狂傲之姿。
不愿给半分好脸色沈嘉穗瞧。
“穗穗那日所言皆是事实,至于大皇姐为何那么说,穗穗实在不知晓。”
沈邕阴森的盯着她,道:“穗穗啊穗穗,你莫不是觉得自己当真能骗着皇叔?”
“皇叔明鉴。”
事已至此,沈嘉穗不可能承认。
哪怕两人都心知肚明。
“近日朝中数人弹劾你,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穗穗不如去临和那边瞧瞧,也莫让人总参你。”
沈嘉穗变了脸色:“皇叔何意?”
“这是众人商议的结果,临和近日大寒死了不少百姓,你同誉儿去那为百姓做些事,免得总有人说你骄奢淫逸!”
“不过这些时日国库空虚了不少,穗穗若是能拿些银钱出来救济百姓,到时候无人敢再参奏你。”
沈嘉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也不知晓为何这人总能这么厚脸皮。
明面上说的是她拿出银钱来,反正到了最后名声都会落到他头上,而自己只会被众人骂。
“皇叔,穗穗拿着最少的份例,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依穗穗看这钱实则可以让朝臣们拿些出来,您瞧瞧他们各个都这般为百姓操劳,想必拿点钱出来定是极愿意的。”
“穗穗又骗皇叔,你若是不拿钱出来,这百姓也得受苦,嘉卉也得受苦。”
沈嘉穗不语,低着头。
沈邕从前也是用的这一套,沈嘉穗向来受制于他。
“穗穗,朕知晓你对皇叔有误解,可如今你们姐妹二人孤苦,若是能拿些钱出来为百姓做些事,你父皇在天之灵,想必也会欣慰。”
沈邕脸上一堆肉堆着,即便是身体不爽利,也没能掩盖骨子里的小人之势。
“皇叔,如此您便去穗穗府上将值钱的都拿来吧,穗穗的确没什么银钱,也就是那些好看的珠宝绸缎值钱了点,穗穗连郎君都养不起了,这些时日还想着将郎君们都遣散。”
沈嘉穗唉声叹气,心里十分难受。
“皇叔,您要是实在要的话,穗穗也是愿意的。”
沈邕心中更气了,胸口一阵阵疼,他发觉沈嘉穗真的是越发难以控制了。
若不是拿她还有些用,他当真想将她给杀了。
偏偏他又不能做的出格,影响他一世明君。
沈邕气得牙痒痒还是耐着性子回:“罢了,不夺人所好,待上元节一过,你便跟着誉儿一同去救济灾民吧。”
“是,穗穗定不辱圣命。”
她正准备准备离开,又被喊住了。
“穗穗啊,长生殿失火了,你留的东西也只剩下两瓶,再留一些吧。”
沈嘉穗看了看那摆着的两个瓶子,嗯了一声。
其中一个瓶子正是她加了“东西”的,在离开长生殿前,那妖道特意将这两瓶藏了起来。
原本想着若是此计不行,便下点药,没想到这长生殿没了,这瓶东西也还在。
莫不是老天当真开始眷顾她了。
*
上元节,华灯初上,夜未央。
沈嘉穗让人提前准备了晚膳,府上的郎君全都来参与了此次家宴。
沈嘉穗拿着酒杯,笑着说:“前些时日,皇叔唤了本宫进宫,近日灾情众人也有所闻,如今恰逢国库空虚。”
郎君们心中预料到沈嘉穗所说之事怕是不太好。
“皇叔让本宫拿钱,众人是知晓的,本宫的库房早就空虚了,哪还有什么钱,唉~不过皇叔亦宽仁,并未说什么。”
她喝了一口酒,面上有些凝重:“可是本宫听着心酸啊。郎君们说说,百姓们都被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本宫身为一国公主,心里疼得很!”
郎君们面面相觑,最后纷纷低下头。
可心里都在害怕,公主今日怕不是被鬼上身了,竟然能说出心疼百姓的话来!
她当真没事么?
难不成真是前些日子被罚跪,跪出毛病来了?
“本宫想着,还是得出一份力。”
众人深吸了口气,明明是很好的事,为何他们背后发凉。
只见沈嘉穗突然红了眼:“百姓们苦啊。”
她抬眼,看向众人,见众人低着头,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本宫想着,你们都是男子,大家应当都有本事,总困在本宫的公主府,实在不应该。”
“故而……”沈嘉穗拖长了音:“本宫觉着从今日起,你们这些好男儿,都去城内做工,每日赚个两百两回来,本宫已经让管家每日清点,若是有人连续三日没赚到一百两银钱,本宫也想了办法,就将你们发卖了,卖进小倌楼。”
“本宫让人打听过,这小倌楼买男子是两百两,尤其是本宫府上卖出去的。”
毕竟谁不知道,沈嘉穗府上的男子,哪个不是生得好看?
这个价钱倒也不算贵。
待众人听明白后,才知道,公主这是想让他们这群郎君出去赚钱?
去做工赚钱?
这当真是人能想出来的法子?
还需每个人日进两百两银?
本来就活的艰难的他们,如今还要出去赚钱养家?
这洛阳城的公主也不少,偷偷摸摸养面首的也不少。
像沈嘉穗这种又歹毒,又不将他们当人看的,还真的没有。
没有!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嘛?
自古以来的面首,哪个不是只在后院伺候好贵人便可?
没赚到钱还得卖去那种小倌楼,他们各个都出身清白!
沈嘉穗就不是人!
看到众人沉默,沈嘉穗难过道:“你们虽是我府邸的郎君,但凭心而论,在本宫府邸一年,你们吃穿可比其他公主的郎君好,本宫也不曾责罚你们,可谓是宽仁。”
众人面无表情:是,不曾责罚,凡是罚了的都死没了!
“也不克扣你们份例。”
众人:是!不克扣份例,压根没多少钱。
这里面不少郎君都是官员的儿子,原本是瞧着公主府富裕,想送来弄点钱,也有些想算计沈嘉穗。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在府上做自己的富公子,来了此处竟然要出去做工!
他们从前在府上,身边的丫鬟成群,到了此处偶尔还得洗衣做饭!
这是寻常的郎君嘛?
沈嘉穗一定是有病!
赵臻忽然开口:“公主,两百两可是寻常百姓三年的用银,一日赚两百银,实在有些困难。”
沈嘉穗疑惑道:“当真?”
她思考片刻:“那一百两如何?”
众人不答,沈嘉穗又问:“一百两银钱也太多了?”
“那五十?”
无人应声。
“算了,将你们都发卖了吧。”
沈嘉穗懒得跟他们讨价还价。
忽然一人颤颤巍巍道:“殿下,奴才们可以做什么?”
沈嘉穗看了这人一眼,发现不认识,便大气说道:“洛阳城那般大,你们想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杀人放火,我们做这些事都是为了百姓。”
“殿……殿下,奴才能不能去卖唱,殿下放心,奴才不让人动身子。”
说话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男子身形清瘦,男生女相,颇有些害怕沈嘉穗的样子。
“当然可以,你们去卖身都无事,只要能赚钱回来,本宫倒更希望你们多学些伺候人的本事呢!”
沈嘉穗调笑这害羞到脸红的男子,言语暧昧猥亵。
其中有几个贵公子,当真是不能忍,当下便说:“殿下将那契书给回我——奴才,奴才让家中花高价买下。”
沈嘉穗打量了一番:“你家能出多少?”
那人耿着脖子回道:“殿下想要多少!”
“一千两,本宫记得当初要你们的时候,给了不少聘礼,你父亲还与本宫讨价还价来着。”
那人被气得脸通红,这给聘礼是事实,但沈嘉穗那时候也没给到千两啊,都怪他父亲,硬让他来公主府,还说什么公主府有钱!
被鬼迷了眼吧!
“不过看在你乖巧的份上,两百两吧。”
“还有人想将自己赎回去的,让家里给些钱也可以不卖到小倌楼,本宫毕竟与你们相处了好些时日,总有些不舍。”
她长叹了口气:“唉~”
众人都被她的不要脸给惊到了,什么时候开始,这朝仪公主成了这不要脸不要皮的模样了。
当真是令人恶心!
……
第二日沈嘉穗府上出现了奇观。
惹得百姓都来府外围观。
“这朝仪公主竟然让府上的男宠到洛阳城做工,还说什么若是有人家愿意高金聘请这些郎君,愿意长时间交易。”
“朝仪公主……她脑袋当真没问题嘛?”
“你怎么说这些,不要命了!”
“诶不是,这朝仪公主也是为了那受灾的百姓啊,这些人赚的银钱,都捐给灾民呢!”
“朝仪公主何时这么大义了?”
……
众人议论纷纷时,沈嘉穗走了出来。
“如告示所写,往后公主府上的郎君赚的银钱都给灾民,待灾情稳定后,这些钱,便都上交国库。”
这对百姓好的事,百姓们自然是不在意的。
只是沈嘉穗此举,可是将朝中众人都给惊到了。
有人骂其不要脸面,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有人骂其估计是脑子有毛病了,竟然想出这等法子。
就连沈邕都被她这番行为弄得懵了。
他怎么觉得自己这个侄女,行事越发诡异难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