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别跑啊~”
一个身穿织金大红色华贵锦袍的女子眼上蒙着一层银丝绸布,笑得花枝乱颤,如同扑蝴蝶般,一手拿着金丝扇子往前扑。
屋子中挂满了繁华炫目的珠宝,大抵是过于富贵,就连搬在一旁的桌子盖着的布,都是镶着金丝线的锦缎丝绸。
丝绸下边还挂着一串串晶莹的玉石和珠宝,上面不乏还有些金珠子。
整个屋子都是金灿灿的,好不富贵。
“公主殿下~公主~”
“殿下快来抓我们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男子身上只穿了华贵的蚕丝薄纱,一个劲儿甩着长袖,勾着那女子过来抓自个。
沈嘉穗笑了两声,又扑向那群男子声音所在之处:“别跑啊,待本宫抓着你们了,定、要、好、好、罚、你、个、小调皮~”
“殿下,十一郎在这呢。”男子故作勾栏姿态,好生招人,只是这男子看起来十分正气,说起这话来,招人稀罕且又不会让人生厌。
沈嘉穗猛然一扑,扑到了方才自称十一郎身上,白皙的手摸上十一郎的胸膛,另一只手轻轻取下眼上的绸布。
沈嘉穗搂住十一郎的腰身,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骨,轻轻吸了口气:“十一郎可真香,还是你乖,主动让本宫抓着。”
说这话时,她还呼呼喘着气,脸颊红彤彤一片。
取下遮眼绸布后的沈嘉穗,一双透亮的眼展示在人前,满眼都是欲色之气。
屋中共有十几个郎君,各个穿得可谓是“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身上都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蚕纱,纱下的身子若隐若现,这般香艳场景与之小倌楼无异。
十一郎虚虚揽着沈嘉穗,轻声细语十分正经:“殿下,那殿下可要好好疼疼我。”
沈嘉穗抚着十一郎的面容,看向那边站着的太监,笑问:“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福公公来本宫府上做什么?”
她挥了挥手,神色淡淡对着屋内的郎君们说:“都下去吧,今日十一郎在此处伺候本宫便是。”
被点着名的福公公上前两步,谄媚笑之,半佝偻着身子:“公主~皇上今日赐了个人来。”
沈嘉穗吃着十一郎喂的鲜红樱桃,半躺在他腿上,颇为不在意道:“嗯?又给本宫赐个郎君?”
她坐起身,抚了抚鬓角的发:“唉~本宫真是艳福不浅啊~”
那动作分明香艳的很,可十一郎却抬手替她重新理了一下方才整乱的鬓角。
福公公收起笑,方才的谄媚和卑微都没了:“公主,且自重些,皇上知道了,怕是又要罚您了。”
“这次赐来的是燕国的皇子。”福公公从怀里掏出一金牌,递给沈嘉穗。
“公主莫忘了皇上交代的事儿,玩乐可以,若是耽误了这事,公主想必不会太好过……”
沈嘉穗站起身,走上前,反手一巴掌甩在福公公脸上:“一介阉人,也敢置喙本宫和皇叔的事儿?”
她低声附在福公公耳边,冷笑道:“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福公公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巴掌印。
沈嘉穗又直起身子,“唉哟”了一声,娇声道:“十一郎,本宫手疼……”
十一郎面带怜惜,将她递过来的手握着,轻轻揉捏了一下,看着福公公有点子阴阳怪气:“殿下何必同一个没了根子的人动气,伤了身子可叫十一郎心疼了。”
十一郎虽然阴阳怪气的,但那正气凛然的脸上却不显得刻薄,反而听在沈嘉穗耳中,很是动听。
福公公忍下屈辱,对着手下人,大喊道:“来人,谢砚舟可来了?”
“给公主送上来!”福公公咬着牙笑看着沈嘉穗:“公主,咱家就先离开了,后日记得来宫中,皇上可是想你得紧啊!”
沈嘉穗将手抽了出来,轻轻挥了挥手,淡淡道:“滚吧,碍眼的东西。”
谢砚舟被几个禁军侍卫押了上来,扑通一声被踢跪在众人面前。
他一身傲骨,冷眼看向方才踹了他一脚的侍卫,才收回眼神。
十一郎搀扶着沈嘉穗上前。
她走至谢砚舟跟前,慢慢蹲下,一手擒着他的下巴,冷傲问道:“啧,燕国皇子谢砚舟……怎得如此落魄了?”
冬日寒凉,他身上穿着的仍然是单薄的衣衫,看着破破烂烂的,还薄得很。
幸好这屋子燃了好几个火盆,暖得很。
沈嘉穗冷眼横向福公公:“福公公,好歹人家是燕国的皇子,穿得这个样子,啧,真是丢我姜国的颜面。”
说罢,她又有些喘不过气来,咳了两声,道:“十一郎,这燕国皇子傲气十足,给我将他按着!”
她冷笑着看向福公公那明明要走,却要留下来看个究竟的恶心劲儿:“任何来了我公主府的,是龙给本宫盘着,是虎给本宫卧着!”
这话谁都听得明白,偏生福公公压根不在意。
福公公心道,这沈嘉穗纸老虎一只,将来皇上杀她,自己定要好好欺辱她一番!
谢砚舟被十一郎压着,半趴在地面上,沈嘉穗脚上金履踩在他一双修长的手上,碾了两下。
十一郎人身形颀长,恰似那种少年将军,若不是当了个郎君,怕也是得有个一官半职。
福公公见状笑了笑:“公主说的对,咱家这就走了。”
待福公公等人走后,沈嘉穗收回脚,看向地上趴跪着的谢砚舟。
他一身脊骨嶙峋的,来这姜国做质子一年,便被折磨成这般。
背上脊骨凸起,衣下是单薄的身躯,一身铮铮傲骨。
沈嘉穗猛然想起前世的他,身姿挺拔如松,气势似骄阳,剑眉下一双如寒星的双眸,金戈铁马踏入洛阳城大门。
那般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却是个人人都能玩弄的质子……
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说话时却是高傲的语气:“起来吧,谢砚舟。”
谢砚舟战起身,两人都是十五岁的年纪,他却高出了沈嘉穗半个头。
他眸子漆黑一片,淡漠得如同方才被折辱的不是他一样。
谢砚舟人生得极其端正,一双如星的眼淡漠如斯,剑眉星目宛若神祗,鼻梁挺立如山,下颌骨棱角分明,只是眼下淡淡的黑影,鼻上还有些青紫,显然是被人打的。
他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冷漠的气息,丝毫不在意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唇边还有一丝血迹。
沈嘉穗忽然觉得他过得也是这般苦,其实她与他,别无二致,都是狗皇帝手底下苟活着的苦命人。
她不由得掏出袖口的手帕,想替他擦擦唇边的血。
谢砚舟撇过头,躲了她的动作,嗓音冷淡:“不劳公主费心。”
他漆黑的瞳对上沈嘉穗,冷得沈嘉穗浑身一抖,她不自在的收回自己的手。
沈嘉穗打散自己的思绪,唤道:“十一郎,将质子带下去换身干净厚实的衣物。”
她的话音刚落,便看见了门口那丫鬟朝她看来。
沈嘉穗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记住了,要下人的衣服,让谢质子待会来本宫房里当个脚凳吧。”
脚凳——宫中贵人冬日里会让下人跪在地上,给贵人们暖脚,脚凳通常会穿个能直接接触肌肤的衣服,背上开口,供贵人伸脚进去,很是暖人。
此举甚是辱人,尤其这个可是燕国的皇子……
那丫鬟闻言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
沈嘉穗抬眼淡淡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想着该用什么法子,让谢砚舟待会,不那么记恨自个……
沈嘉穗心里虽然很是觉得对不住谢砚舟,但没办法,她如今势不够强,嘉卉如同俘虏被拘在宫中,狗皇帝就是想逼自己就范。
她只能先保住自己的胞妹,而谢砚舟,她只能尽量让其过得好些……
………………
沈嘉穗半靠在贵妃榻上,微微合着眼,手上还抓着一本《艳楼倌儿》。
十一郎名为祁踽,负责沈嘉穗的起居生活以及管理后院之事。
只见祁踽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换上了下人朴素衣物的谢砚舟。
十一郎挥退了屋子内的下人,唯沈嘉穗身旁的丫鬟——栀茹,还站在沈嘉穗身旁。
十一郎淡淡开口:“栀茹,你下去吧,我和谢质子在此间伺候公主便是。”
栀茹不似一般的丫鬟,她身上穿得都是皇宫下来的衣裳,她为人高傲瞧不起公主府这些靠卖弄色相的男子。
更重要的是,她身后是皇帝,即便沈嘉穗也不敢动她。
沈嘉穗被这两人的声音闹醒了,她坐起身,身上只穿了嫩色的中衣,披着一块织金的貂绒薄被。
那薄被顺着她的丝质中衣滑落,露出一大片锁骨。
她皱起眉头,很是不悦:“栀茹,可是觉得本宫的十一郎都唤不动你了?莫不是我要与十一郎榻上欢你都要观赏一番?”
栀茹笑了笑:“奴婢告退。”
才走出数步,栀茹又转过身来:“公主,这谢质子……”
这话不言而喻,这是提醒她不要忘了折磨折磨谢砚舟。
沈嘉穗手一抬,十一郎便给她披上狐裘,而后一手垫着她的细软素手,扶着她站起来。
她扬起高贵的头颅,对着站得挺立的谢砚舟道:“质子,在本宫公主府,最是忌惮你这等高傲的人了。”
她弹了弹狐裘上的毛发,淡淡拍了拍他的肩:“跪到贵妃榻去,待我和十一郎玩够了,便由你给我暖暖脚。”
谢砚舟人没有动,饶是一身朴素的衣服,也让他穿出了贵气。
沈嘉穗轻轻一笑:“这皇叔还真是客气,知晓本宫冬日畏寒,竟是给本宫送了个脚凳来。”
谢砚舟依旧一脸的淡漠,丝毫不将这些话放在心里。
十一郎笑得温润得体:“皇上疼爱您,特意将质子送来。”
他转头看向与他一般高的谢砚舟:“质子跪下吧,总不能让公主请你吧?”
谢砚舟淡淡看了这对狗男女一眼,忽然想起了前世两人也是这么配合着来侮辱他的……
他依旧站得笔直,此番举动便是将公主的颜面踩踏在地上。
沈嘉穗淡淡的声音传来,只三人能听见:“谢质子合该想想在燕国的父母,再想想这身傲骨究竟该使在何处,败国之人,一身气力何必使在此处?”
谢砚舟跪下了,不因别的,只因为他父亲和母亲。
沈嘉穗被扶到了床榻上,她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她无意与谢砚舟为难……
见栀茹下去了,便虚虚看了谢砚舟一眼。
十一郎祁踽,以幕僚的身份待在沈嘉穗身边。
其实是她自己安排的谋士,替自己办事之人。
“殿下可是觉得头晕?可要寻个大夫来?”祁踽问道。
沈嘉穗摇了摇头,看了谢砚舟一眼:“不必了,这也没几个能用的大夫。”
前世她自父皇死后,身子骨便一直不行,每每唤太医来瞧,都说无事。
哪怕她咳血。
“今日朝堂又发生了什么趣事,可有人弹劾本宫?”沈嘉穗轻声细语的,丝毫不像方才那么气焰外露。
倒是有些病美人的姿态。
祁踽拿出精油,涂抹在她额角,替她揉了起来。
“回殿下,听说今日上朝许多大臣都参了您一本,说您好歹是一国公主,却总是屡屡将养郎君的事搬到台面,故而有人提议让您和亲。”
“皇上是何反应?”
沈嘉穗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如山间清泉流水悦耳动听。
“皇上说您是先皇的孩子,他怎么都该保全您。”
她点了点头,笑道:“是有些道理的。”
祁踽顿了顿,眼睛瞟了一眼外面的栀茹:“那人近期总找由头杀我们的人,并未暴露,是栀茹在通风报信。”
沈嘉穗默了,并没回话,只看她眼珠转了转,显然心中有了打算。
屋子中烧了五个火盆,烧得都是些贵重的银丝炭,普通人家见都没见过,更莫说一烧就烧五盆了。
祁踽声音正常了几分,继续道:“还有几位老臣弹劾您,骄奢淫逸,这公主府豪华堪比皇宫。”
谢砚舟忽而轻笑了两声。
沈嘉穗和祁踽都听见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并未说什么。
“谢砚舟,你起来吧。”
沈嘉穗免了他的跪,至少如今人少,栀茹那婢子不在,她能让人好过些便让人好过些。
谢砚舟薄唇微抿,谢恩都没有直接站了起来。
“十一郎,你去准备些吃食。”
见着谢砚舟这般瘦弱,她不由得又开始有些怜悯心作祟了,他人生得这么好看,总不能将人磨成个枯瘦如柴的样子。
前世她自身难保,免不得对他没那么在意……磋磨了他五年。
不得不承认,她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有怜悯心,更何况这人,还是挺好的。
至少在她心中,能杀那乱臣贼子的人,都是好的。
待十一郎准备好吃食后,沈嘉穗披着一条镶嵌着金丝的毛绒披帛,坐到了桌旁。
她将妆面都卸了,此刻唇瓣发白,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有气色。
就好像被抽干了血一般,苍白的不像话。
甚至比不得谢砚舟瘦弱的身子。
沈嘉穗看向谢砚舟,轻道:“谢质子也坐下一起吃吧。”
谢砚舟看向她时,目光中还带着探究之意。
谢砚舟刚坐下,栀茹便进来了,眼瞧着方才自己还在提醒公主,这么快就让人坐下吃饭了?
栀茹脸上傲意展露:“公主让谢质子与您同吃一桌,怕是不妥吧。”
十一郎坐在沈嘉穗身旁替她布了菜,又亲手喂到她口中。
沈嘉穗神色自若,并不理会栀茹。
而被点着名字的谢砚舟亦是慢条斯理吃着东西,并不理会栀茹。
他还没这么蠢,看不出沈嘉穗想除掉这个丫鬟。
重生一世,他想,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一个也不想放过。
尤其是沈嘉穗,前世从未将他当成人来看,却在最后替他挡了一剑。
呵,当真是稀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