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最多的气味就是那永远散不开的的消毒水和泡面的混合气味。
周岩翘着二郎腿坐在转椅上,手里捏着一副扑克牌,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阿强道:“强哥,你这牌技也太烂了,再输下去,这个月哥们的夜宵可全归你请了。”
阿强黑着脸甩出一对王炸:“你小子少废话,这把老子必赢!”
老赵坐在旁边,慢悠悠地抽了口烟,眯眼盯着牌局,冷不丁插了一句:“你们两个小子知道不,7楼最近又闹腾了。”
周岩手一抖,一张红桃A掉在地上。
阿强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道:“老赵,大半夜的别吓人行不行?上回小张说在7楼看见个白影子飘过去,吓得请了一礼拜病假。”
周岩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牌,故作轻松的吹了声口哨,道:“嘁!胆小鬼,要真有女鬼,我倒想见识见识,万一是美女呢?”
老赵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岩一眼:“二十年前,7楼妇产科确实死过一个护士。”
顿时阿强来了兴趣:“真的假的?”
老赵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的说道:“听说是上吊死的,穿着白裙子,从那以后,7楼就废了,偶尔有人值夜班,会听见高跟鞋的声音……”
“哒、哒、哒——”
就在这时走廊外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噤声。
周岩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强笑道:“肯定是巡房的护士。”
阿强僵硬地点点头,老赵却皱着眉,目光死死盯着门口。
脚步声在值班室门口停住了。
门把手缓缓转动——
“卧槽!”
阿强猛地往后一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门开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护士探头进来:“周医生,3床病人说伤口疼,让你去看看。”
三人都是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周岩两脚发软,可还是站起身来道:“知……知道了!”
等小护士走后,阿强抹了把额头上被吓出的冷汗道:“妈的,吓死老子了。”
老赵哼了一声,把烟头摁灭:“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周岩没搭话,脑子里却莫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长长的走廊,白色的裙角,还有一双……
阿强看着有些呆愣的周岩,推了他一下道:“周岩?发什么愣啊?”
“啊?哦,没……没事。”
周岩甩了甩头,拿起听诊器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去看看病人。”
……
凌晨三点,周岩查完房,困得眼皮直打架。
走廊的声控灯一明一灭闪烁不停。
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值班室,余光却瞥见7楼楼梯口站着个人。
白裙子,黑长发,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周岩瞬间清醒了。
他声音颤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谁……谁在那儿?”
人影没反应。
周岩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一阵冷风从楼梯间卷上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等他再抬头时,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自嘲的笑骂道:“草!看来真是困糊涂了!竟然都产生幻觉了!”
回到值班室,阿强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而老赵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听到开门声,老赵轻轻瞟了一眼,然后道:“查完了?”
周岩脱下白大褂,向着自己的工位走去,随口道:“嗯,查完了,而且刚才在7楼的楼梯口看见个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本来漫不经心的老赵,突然抬起头看向我,道:“什么样的人?”
“穿白裙子的,没看清脸。”
老赵一脸严肃然后慢慢放下手中报纸,镜片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道:“二十年前,周护士死的时候,穿的就是白裙子。”
周岩心里“咯噔”一下。
支支吾吾道:“老赵……你别吓我啊!”
“我吓你干什么?”
随即从抽屉里摸出个东西扔给他,道:“拿着,辟邪的。”
周岩接住一看,是把桃木做的小手术刀。
他嘴上嘀咕道:“至于吗……”可手上动作却很诚实的把东西塞进了口袋。
……
这一晚,周岩睡得很不安稳。
睡梦中,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两侧是斑驳的绿色墙皮,头顶的日光灯忽明忽暗。
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
周岩想跑,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身后。
“你来了!”
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幽怨。
周岩僵硬地转过身——
一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漆黑的眼珠直直盯着他,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我等你好久了……”
“啊——!”
周岩猛地从沙发上坐起,全身衣衫更是如同水洗一般,看看的黏在身上。
“岩子!做噩梦了?”阿强问道。
周岩喘着粗气,半天才挤出一句:“……没事。”
天亮后,老赵盯着周岩发青的眼圈看了半天:“你昨晚见到她了?”
周岩沉默地点点头。
“梦里?”
“嗯。”
老赵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包递给他:“晚上睡觉放枕头底下。”
周岩打开一看,是枚生锈的铜钱,用红绳穿着。
“管用吗?”
“总比没有强。”
……
接下来的几天,周岩的精神越来越差,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他不敢睡觉,可越是抗拒,困意就越是汹涌。
每次闭上眼,那个女人都会出现在梦里,有时站在床边,有时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最可怕的是,他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有一次夜班,他明明记得自己坐在电脑前写病历,可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站着那个白裙子女人,正伸手要摸他的脸——
“周岩!”
阿强的吼声把他拉回现实。
“你他妈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什么?叫了你半天都没反应!”阿强一脸惊恐的对着我说道。
周岩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7楼楼梯口,再往前一步就是台阶。
“我……”张了张嘴的周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赵闻声赶来,看到周岩的样子,脸色瞬间变了:“不能再拖了。”
第二天,老赵不知从哪翻出一沓发黄的旧档案。
“王小曼,1998年在7楼妇产科工作,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发现丈夫出轨,情绪崩溃,在值班室上吊自杀!那年她才25岁!”老赵指着泛黄的照片说道。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恬静,完全看不出会是厉鬼的样子。
周岩盯着照片,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她为什么缠上我?”
老赵叹了口气:“你长得像她丈夫。”
“额!……”
……
当晚,老赵带着周岩和阿强去了7楼。
废弃的妇产科积满灰尘,墙皮剥落,病床上蒙着发霉的白布。
老赵在值班室门口点了三炷香,又烧了一叠纸钱。
然后老赵才对着空气开口说道:“王护士,你认错人了,这孩子跟你无冤无仇,放过他吧!”
夜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吹得纸灰打着旋儿飘起,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
阿强紧张地抓着周岩的胳膊问道:“她……她来了吗?”
周岩没说话,因为他看见——
走廊尽头,一个白影静静地站着,长发遮住了脸。
但这次,她没有靠近,只是那么站着,仿佛在犹豫什么。
老赵又烧了些纸钱,低声道:“尘归尘,土归土,你该走了。”
白影慢慢后退,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那晚之后,周岩再也没梦到过她。
7楼依旧空置着,偶尔有护士说听见高跟鞋的声音,但没人再见过那个白裙子女人。
周岩变得沉默了许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撩妹。
有时候值夜班,他会不自觉地看向7楼的方向,心里莫名有些怅然。
“你说,她是不是还在等…”有天夜里,阿强突然问我。
周岩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轻声道:“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