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老家村里的老人常跟我们说,天黑走夜路,尤其是遇道乱葬岗,千万记得别搭话、别回头,不然容易被“东西”缠上。
我老家吉林农安的,我们村西头的刘老四,今年都七十五了,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愣头青”,天不怕地不怕,村子里老人的告诫,他从来都是当耳旁风,直到三十多年前那次“走了一夜的三里路”,才让他彻底收敛了性子。
那时候刘老四才三十出头,在邻村砖窑厂干活,每天起早贪黑,仗着年轻力壮,半夜摸黑回家是常事。
我们村和砖窑厂之间隔了一片乱葬岗,是早年村里夭折的孩子、没后人的孤老埋骨的地方,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坟包东一个西一个,夜里风吹过草叶“沙沙”响,跟有人哭似的。
同村的工友劝他:“老四,晚班不行就住厂里得了,那乱葬岗邪乎得很,没必要非得半夜走哪里!”
刘老四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啥邪乎不邪乎的,我走了三年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倒是捡着过两次别人掉的零钱。”
那年秋末,砖窑厂赶工期,刘老四加班加点的,连着上了半个月夜班,老板高兴,结算工资时多给了他二十块,还留着大伙喝了顿酒。
酒局一直到半夜十二点才散,那天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伸手不见五指。
工友们都说让他住下,他摆摆手:“家里媳妇还等着我捎猪肉回去呢!再说三里地,半个小时就到了。”
说着揣上工资和买的二斤猪肉,拎着个快要没电的手电,就往家走。
夜里的风带着一丝丝凉意,吹得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手电筒的光忽明忽暗,只能照见脚前三米的路。
刘老四走了大概十五分钟钟,就进了乱葬岗。
平时走这儿,他都是凭着记忆沿着荒草中的小道走,顶多十分钟就穿过去了。
可那天,他走了快半小时,眼前还是一片荒草和坟包,手电光扫过去,全是黑黢黢的土包,根本分不清方向。
他心里犯嘀咕:“奇了怪了,路呢?”
他停下脚步,关掉手电揉了揉眼睛,再打开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个新坟旁,坟上的白幡还在风里飘着。
“妈的,喝多了绕圈了?”他骂了一句,朝着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可走了十几分钟,手电光又照到了那个飘着白幡的新坟。
这时候刘老四才慌了神,自己这根本不是绕圈,是遇上老人们说的“鬼打墙”了!
他虽说是愣头青,真遇上这事也发怵,掏出口袋里的烟卷,点着猛吸了两口,心里给自己打气:“别怕,都是吓唬人的,再走!”
刚抬脚,就听见不远处的荒草里传来“呜呜”的哭声,像是个小孩在哭。
刘老四心里一紧,手电光扫过去,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蹲在坟包旁,缩着身子,哭得委屈。
“谁家的娃,这么晚在这儿哭?”他心一软,忘了老人的告诫,朝着黑影走过去。
那黑影慢慢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栓柱爷看见那是个五六岁的小孩,穿件洗得发白的小花袄,脸煞白,眼睛又大又圆,直勾勾地看着他,哭声也停了。
“娃,你咋在这儿?你家大人呢?”刘老四问。
小孩不说话,只是伸着小手,声音细细的:“叔叔,我找不到家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家就在前面。”
刘老四刚想回话,脑袋突然一阵发沉,手电“啪”地掉在地上灭了,他像是被人控制了似的,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孩往前走。
他感觉自己一直在走,脚下的荒草绊得他生疼,可就是停不下来,意识昏昏沉沉的,只知道跟着前面的小小黑影,耳边时不时传来小孩的哭声,又像是风声。
第二天一早,刘老四的媳妇见他一夜没回家,急得直哭,叫上村里的人,就顺着他总走的路去找。
走到那片荒草坡时,有人喊:“在那儿呢!”
大伙跑过去一看,刘老四正围着那个新坟绕圈,走两步跌一下,身上沾满了草叶和泥土,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二斤猪肉,脸色惨白,眼神直愣愣的。
他媳妇跑过去喊他:“老四!你咋了?”
刘老四没反应,还是机械地绕着圈。
村里的老支书上前,照着他的脸扇了个耳光,喝骂道:“醒过来!别着了道!”
“啪”的一声,刘老四身子一哆嗦,“咕咚”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嘴里喃喃地说:“小孩……跟着小孩走……”
大伙把他抬回家,灌了碗姜汤,他才慢慢说起昨晚的事。
村里的老人听了,叹了口气:“那乱葬岗早年埋过一个夭折的女娃,也是五六岁,穿小花袄,这么多年总有人夜里碰到她哭,有人说她是想找个伴,有人说她是迷路了想找人带她回家。”
刘老四媳妇骂他:“让你不听劝,这回差点把命丢了!”
就这样,刘老四还梗着脖子嘴硬道:“那孩子也没害我,就是让我陪她走了走。”
可从那以后,刘老四再也不敢半夜走乱葬岗了,哪怕是白天,也得绕着道走,实在要过,也得邀上几个人一起,还得带着纸钱,在路口烧了才敢过。
现在他总跟村里的年轻人说:“别不信老辈的话,有些地方,夜里真不能乱闯,有些东西,真不能乱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