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乡下老家，人们都信一句话：“念不走，魂不散。”
人死前如果有心事未了，执念就会留在阳间，直到把事情办妥为止。
……
三十多年前，我们十三家子村东头的古德兴家，就发生过‘念不走、魂不散’这桩事，至今都被村里人津津乐道。
1987年那年夏天，胡德兴在邻县的工地上干活，被一场意外的塌方给埋了。
等挖出来，人早就没了气息，身子都被压得不成样子。
他媳妇刘翠花听到噩耗，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古家老爷子古跃进，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痛得像被刀剜。
可人死不能复生，规矩不能乱。
他强撑着安排后事，咬着牙对去接遗体的本家侄子说：“记住，德兴的棺材，就停在村子南头小庙处，灵堂就设在那里。”
按我们那儿的规矩，这叫“横死不入宅”，怕把外面的血光煞气带进门，祸及子孙。
可刘翠花死活不依。
她趴在棺材上，哭的撕心裂肺：“我男人辛苦一辈子，死在外头已经够惨了，连家门都不能进，这是什么道理？！不行，必须抬回家，我要给他守灵！”
她以死相逼，古跃进最终拗不过，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祖宗规矩……破就破了吧！”
古德旺那口沉甸甸的黑漆棺材，就这么被抬进了古家院落。
当天晚上，刘翠花和几个亲戚守灵。
后半夜，灵前烛火忽明忽暗，屋子里没风，却感觉冷飕飕的。
刘翠花恍惚间，好像听见棺材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木头。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凑近去听，声音又没了。
她只当是自己伤心过度，出现了幻听。
从那天起，古家就开始不太平。
先是家里的鸡鸭，一夜之间全死了，脖颈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拧断的。
白天，堂屋里总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隐约的血腥味，怎么打扫都去不掉。
晚上，邻居听见古家院子里有沉重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就像是背着无比沉重的东西在走路。
刘翠花更是变得神神叨叨，总说看见胡德兴满身是土和血的站在炕沿边，瞪着眼睛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村里几个胆大的年轻小伙子不信邪，半夜爬古德兴家的院墙偷看。
这一看，差点没吓尿喽……
只见院子里，白天烧给铁柱的纸牛纸马，竟然在缓缓走动，纸糊的眼睛里，还淌着暗红色的痕迹。
就这么闹了三四天，总算熬到了出殡的日子。
八个抬棺的壮汉都是村里有名的力气人，可棺材刚一上肩，几个人脸色就变了。
那棺材沉得邪乎，压得碗口粗的杠子“嘎吱”作响，深深弯了下去。
还没走到院门口，八条汉子就汗如雨下，腿肚子打颤，实在撑不住，只好把棺材放下歇口气。
可这一放下，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任凭他们如何吆喝发力，那棺材就像在地下生了根，纹丝不动。
有人找来铁锹木棍想撬，棺材依旧不动分毫。
人群顿时慌了神，烧纸的、磕头的、议论纷纷，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时，一直精神萎靡，靠在门框上的刘翠花，猛地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的、呆愣愣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她开口说话，声音又沉又哑，完全是个男人的嗓音，还带着石渣，呛到嗓子里的杂音：“压……压死我了……喘……喘不过气……”
古跃进吓得倒退两步，颤声道：“德……德兴？是你不？你有啥事放不下，你……你说……”
“刘翠花”僵硬地转动脖子，眼球凸出，死死盯着自己的棺材：“钱……我鞋壳里……攒的三百块钱……是给……小崽子交学费的……别……别到时候烧……烧了……”
他又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帮忙办丧事的村支书：“刘老四……黑心……用……烂竹子搭架子……才塌的……他怀里……有我的记账本……”
说完，他又看向人群里的一个妇女：“三婶……你家娃掉村后废井里了……快去……再晚就没了……”
周围人听得毛骨悚然，却又忍不住好奇。
有人大着胆子问：“德兴大哥，我爹去年走的时候，埋的那对银元宝，你知道在哪儿不？”
“刘翠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哑声道：“让你家那败家媳妇……偷摸拿去……给她娘家弟弟娶媳妇了……”
话音刚落，“刘翠花”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怪响，双眼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去，口吐白沫，浑身剧烈抽搐起来。
恰在此时，邻村的马神婆被请来了。
她一看这场面，立刻掏出三张黄符，一张贴在刘翠花额头，一张贴在棺材大头，另一张烧了，灰烬撒在棺材四周。
接着，她又取出一把生了锈的剪刀，用剪刀背在棺材盖上重重敲了三下。
每敲一下，刘翠花就发出一声闷哼！
三下敲完，马神婆大喝一声：“尘归尘、土归土，心事已了，阳债已消！阴人上路，生人勿扰！起棺！”
说来也怪，这次八个壮汉再一用力，肩上顿觉一轻，棺材顺顺当当地被抬了起来，稳稳当当地送上了路。
下葬后，古家果然清净了。
人们整理古德旺的遗物时，在他唯一一双像样的棉鞋鞋垫底下，找到了卷得紧紧的三百块钱。
村支书带人去找包工头刘老四，刘老四起初百般抵赖，直到人们在他贴身衣服的内兜里，搜出一个被血浸透大半的、属于古德兴的记账本，他才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三婶疯跑到村后废井，果然把她那贪玩掉进去，已经快昏迷的儿子救了上来。
后来，这事惊动了专家，对方说胡德兴的死是安全生产事故，要工地赔偿。
至于鬼上身和那些预言，专家推推眼镜，说那是巧合，是悲伤和恐惧心理下的产物。
村里老人们在一旁抽着旱烟，听完后，互相看了一眼，不屑地笑了笑，低声骂了句：“放他娘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