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的东西,是不能捡的!那是水里的‘人’放的饵,专勾活人的魂儿去作伴。”
奶奶紧紧握着我的手,手上的筋根根蹦起像老树的根!
她说过一个真事,她小时候村里有个新媳妇,在河边石缝里捡了只亮晶晶的胭脂盒,喜欢的不得了。
结果第二天,她家里人就发现她坐在梳妆台前没了气息,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鲜红的胭脂,嘴角咧到耳根,像是笑,又不像。
请来的郎中说,是吓破了胆。
我那时候小不懂事,只当是奶奶迷信,用这些吓唬小孩的凉风话,听过就忘了。
路边、河边、沟边那个孩子没在这些地方捡过东西!
直到在城南艺校住校那年,秋雨连绵的时节,我亲身经历了那件事,才知道原来奶奶说的有可能真不是骗小孩的!
艺校的宿舍离一个老公园很近,公园里有一片不大但很深邃的人工湖,岸边一颗颗柳树树枝低垂,白天是散步的好去处,晚上却显得有些阴森。
技校吗!大家也知道对于管理方面不是很严格!
我们四个学舞的姑娘住一间……“我,心思细腻的苏雨,大大咧咧的晓菲,还有我们的室长,一向稳重的婉清。”
我们几个关系说不上多亲密,但能住在一个宿舍也算和睦。
那天一场秋雨淅沥沥的下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停,空气即湿又冷。
周末晚上,我们常常偷偷跑出去,要么逛街,要么去KtV唱歌,或者去电影院看电影。
那天我们从校外的小剧场看完午夜场电影回来,晓菲提议从公园穿过去,能近不少。
公园里路灯昏暗,人影稀疏,湖水在黑夜里静得可怕。
“哎哟!”
走在前面的苏雨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什么啊?”
她抱怨着低头,却“咦”了一声,蹲下身从一簇湿漉漉的迎春花丛根部,捡起个东西。
“你们看,这镜子好别致。”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手持化妆镜。
椭圆形的,但不是现在常见的玻璃镜,像是黄铜做的,边缘刻着模糊的花纹,镜面在月光下泛着一种湿漉漉的光泽,异常干净,仿佛刚被人擦拭过。
我心里莫名一紧,奶奶的话毫无预兆地浮上心头。
随即不由自主的喊出来:“别碰!我奶说过河边捡的东西……”
“怕什么,不就是面镜子嘛。”晓菲凑过去,从苏雨的手里拿过铜镜。
“还是面古镜呢?看着有些年头了。”
她对着月光照了照,又举到自己面前。
“嘿,照人还挺清楚!谁丢的?可惜了。”
婉清也看了一眼,随即眉头微皱:“晓菲,放回去吧,怪渗人的。”
苏雨却从晓菲手上拿回铜镜,合上镜盖,用手指摩挲着铜镜边缘的花纹,眼神有些移不开道:“……真好看!”
“喜欢就拿着呗,反正没人要,走了走了,冷死了。”晓菲满不在乎的说道。
最终苏雨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没扔掉铜镜,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我没再说什么,心底也觉得是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
只是回去的一路,我总觉得那片黑沉沉的湖水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的背影。
可回头看了好几次,啥都没没发现,只有湖面上飘着的水草,在微微晃动。
接下来几天,苏雨变得有些沉默。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床边,拿出那面镜子,打开,合上,再打开。
起初我们没在意,直到那天下午。
没课,我们都在宿舍休息。
苏雨又拿出了那面镜子,对着它照。
忽然,她开始翻自己的化妆包,手忙脚乱地找出一支正红色的口红。
然后,她开始涂。
不是平常那种精细的描画,而是用力的,疯狂地往嘴唇上抹,涂了一遍又一遍。
鲜红的膏体很快超出了唇线,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苏雨,你干嘛呢?涂太多了!”
晓菲忍不住开口说道。
苏雨好像没听见,她盯着镜子里那张嘴唇鲜红,脸色却愈发惨白的脸,眼神空洞,喃喃自语:“不行……太白了……脸太白了,像死人一样……得红一点,红一点才好看……湖里的姐姐说,这样才好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甚至开始用口红往脸颊上涂抹,留下几道诡异的红痕,像是血泪。
我和婉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婉清上前一步,想去拿她手里的镜子:“苏雨!别照了!你脸色很好,快把镜子给我!”
苏雨猛地转过身,把镜子死死抱在怀里,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陌生的疯狂:“不!这是我的!她只给我看了!她说我涂上这个颜色,就不会像淹死的人那么难看了……”
“她?她是谁?”晓菲的声音也开始发抖。
苏雨却不回答了,又转回身,对着镜子,痴痴地笑,用指尖蘸着口红,继续涂抹那已经不似人色的脸颊。
那天晚上,我们几乎没睡。
苏雨就那样对着镜子坐了一夜,时而低语,时而傻笑。
天亮时,她趴在桌上睡着了,脸上的口红糊成一团,像极了扎纸店里的纸童女。
我们商量着等她醒来,无论如何要把镜子拿走。
可是,没机会了。
第二天上午的排练课,苏雨突然像中了邪一样,挣脱了扶她的同学,嘴里喊着“湖里的姐姐等我照相”,疯跑出了排练厅。
我们和老师追出去,眼睁睁看着她一路冲出校园,冲向了那个公园的人工湖。
等我们赶到湖边,只看见她昨天穿的那件白色外套,漂在幽深的湖面上,像一朵诡异的花。
那面镜子,就放在她下水处的湖畔石阶上,镜面朝上,干干净净,映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警方打捞了两天,才在湖心找到苏雨。
据说,她的脸上,竟然还残留着那鲜红的口红印记,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依旧红得触目惊心。
婉清当天就病倒了,被家人接走,后来办了休学。
晓菲变得神经质,不敢照镜子,不敢看见红色。
最后没办法晓菲的家人把她接走了,后来听说她精神彻底垮了,整天抱着一块玻璃碎片,说是镜子,要照给水里的姐姐看。
最终没熬过那个冬天。
我和婉清都没再回过那个宿舍。
我把这一切告诉了家人,妈妈连夜从老家请来了一块桃木符,刻着看不懂的咒文,让我贴身戴着,一刻也不能离身。
“水鬼惑人,先用其好,再乱其神……那镜子,那口红,都是它惑人的伎俩,它让你看见它想让你看见的,让你害怕它想让你害怕的……直到你成了它。”
妈妈转述奶奶的话!
如今,我早已不再跳舞,也对所有镜子和化妆品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偶尔在商场橱窗里看到鲜红的口红,都会让我瞬间回到那个下午,看到苏雨对着镜子,一遍遍涂抹着那张已然不属于她的脸,喃喃地说:“不行……脸太白了,像死人一样……”
上周,我收到了婉清发来的邮件,只有短短一行字:“我又梦到苏雨了,她在湖里朝我笑,问我她的口红颜色好不好看。”
我关掉电脑,紧紧握住胸前的桃木符,那股寒意,多年未散。
有些东西,真的不能捡!
捡了,你就不再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