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凌晨一点多。
黄伟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榨干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在不停的打架。
自己经常走的这趟县道,一道这个时候,那黑的就像是村子里的地窖。
能看见的地方,除了车灯前那一小片,其它地方都看不清。
村道两旁不是荒草就是歪脖子树,一到秋风肆虐这个时节,风一吹,那声音说一句鬼哭狼嚎也不为过。
双手把着方向盘,黄伟民脑袋里却是想着家里那张软和的大床,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这要是能躺上去眯五分钟也好……
就在这时,车灯照到的地方,突然间冒出个人影来。
就在路当中,不偏不倚。
黄伟民心里一紧,刚刚还一脸享受的表情,此刻全是惊恐,睡意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下意识的抬起了踩油门的脚,一脚踩在刹车上。
一个急停,车子都是一甩,一股焦糊味从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地方传出。
等车子停稳以后,他才看清那是个穿着深色布衫的老婆婆。
对方身材枯瘦,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有点驼背,跟从地里长出来似的。
可紧接着,黄伟民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让他瞬间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
那老婆婆明明是后背冲着他车头的方向,可她的脑袋……
她的脑袋,竟然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整张脸正对着他这边。
而那张脸上,居然挂着夸张的笑。
嘴角大大的咧开,眼睛瞪的溜圆,可眼眶里除了漆黑一片,竟然看不到半点眼白,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他妈绝对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黄伟民吓得嘴唇直哆嗦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僵硬,甚至都忘了呼吸!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张扭过来的脸和那瘆人的笑。
手不听使唤了。
一瞬间的恐惧让他本来踩着刹车的脚,放到了油门上,双手就跟中了邪似的,猛地往右边一打方向。
这动作又急又蠢。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瞬间失了控,像发了疯的野马,狠狠撞向了路边。
“砰——!”
巨响震得他耳朵嗡嗡的。
安全气囊“嘭”地弹开,一股子血腥味弥漫开来。
额头上、脸上火辣辣的疼,温热的血糊住了左眼。
引擎盖翘了起来,冒着白烟。
车内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和心跳。
完了!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他趴在气囊上,动弹不得,浑身都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几个钟头?远处好像有警笛声传来。
直到一束白亮的光打在他脸上,他心里才一松。
有人来了!
不用死了!
黄伟民努力抬起头,透过血糊糊的视线,看见个穿反光背心的高大身影,旁边还支了辆警用摩托。
是交警!
老天爷,总算得救了!
那交警走近,敲了敲裂开的车窗。
黄伟民想说话,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
交警示意他别动,然后使劲去拉车门。
变形的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最后还是被拽开了。
“救……救我……”黄伟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血沫子喷到了下巴上。
交警蹲下来,凑近了看他。
头盔的面罩反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瞧见个大概的下巴轮廓。
“怎么样?能动吗?”
声音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婆……婆婆……路中间……有个老婆婆……她……她的头……转到后面……还在笑!她就对着我笑!”
这一刻黄伟民也顾不上疼了,结结巴巴的说着,嘴里的血沫子随着说话不停的流着。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身子因为恐惧和疼痛,不停的颤抖。
交警没吭声。
没安慰他,也没问他是不是撞糊涂了。
就那么蹲着,隔着头盔面罩,好像在打量他。
这短暂的安静,让黄伟民心里莫名地发慌。
然后,那交警抬手,不慌不忙地解开了下巴那里的卡扣。
动作慢悠悠的,甚至有点过于从容了。
他双手抱住那个厚厚的白色头盔,慢慢地摘了下来。
头盔被随手拿在手上。
露出来一张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的脸。
可那张脸上,这会儿正挂着个表情……!
一个黄伟民刚刚才见过的,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表情。
嘴角大大的咧开,眼眶内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在笑。
跟那个老婆婆一模一样的笑。
黄伟民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状,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想扭头,想尖叫,想爬出去,可身体像被无形的绳子捆得死死的,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交警……不,这穿着交警制服的玩意儿……微笑着,用一种平稳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调子,轻声说道:“你说的是……不是这样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那张怪笑着的脸下面,脖子发出了细微的、“咔…咔…”的声响,听得人牙酸。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扭头的动作,倒像是圆铁管被生生的凝成了麻花。
脖子上的皮肤和肌肉被硬生生拧着,皱起一道道可怕的褶子。
他的脑袋,就这么用一种绝对不可能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朝后背转了过去。
九十度……
一百二十度……
骨头摩擦的“咯吱”声,在这死静的夜里清楚得吓人。
黄伟民张着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异声调,极致的恐惧淹没了所有,他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一百八十度。
齐了。
那穿着交警制服的身体,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冲着驾驶座。
可他的头,现在已经完完全全转到了后背,那张空洞笑着的脸,正一动不动地,从上面俯视着满脸是血、魂儿都快吓没了的黄伟民。
那笑容,在残破车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楚,也格外深不见底。
黄伟民最后看到的,是那双眼睛。
依旧是漆黑一片,可在那漆黑的视线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出现了冰冷的、带着玩味的、根本不是人的……凝视。
他眼前一黑,所有声音和景象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