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儿有个禁忌!
“老林子边的乱葬岗,只能绕,不能穿。”
那年我爸带我步行去邻村我姑家送东西,为了赶在天黑前回来,决定抄近道,穿过村东头那片老林子边的乱葬岗。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年我正好11岁年级,一场倾盆大雨刚过,天还阴沉沉的。
原本通邻村的那条土路,被前几天的山洪冲塌了一大截,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我爸瞅了瞅天色,又看了看被河水淹没的土路,说:“真他娘的倒霉,好好一条路说塌就塌。”
“算了,咱走老林子边上那条小路吧!还能快点儿。”
一听走小路,我心里有点发毛,那条路得挨着乱葬岗走,村里老人平时都不让小孩往那儿去,说“邪性”!
但我爸性子倔,说没事,大白天的怕个球。
林子里的路也是泥泞不堪,不怎么好走小道旁的树木歪歪扭扭,枝桠在阴暗的天气下看着像一只只伸出来的鬼手。
我年纪小,腿脚慢,深一脚浅一脚的,没一会儿就被我爸落下了一截。
一个趔趄差点没来个狗吃屎的我,稳住身形一看,我爸都走到拐歪的土坡旁了。
我赶紧加快脚步追过去,可拐过土坡,面前只有一条窄窄的,被荒草半掩的小路,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我爸的影子?
路两边是乱石和灌木,根本藏不住人,他要是停下来等我,我肯定能看见。
“爸!”
我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传的特别的远,甚至还有回音!
“李建军!你听见应我一声啊!”
我心里发毛,带着哭腔提高了嗓门,可除了风吹过树叶的呜咽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四周一下子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见了。
我心里又怕又气,暗骂:“不怪我老妈骂你是个倔驴,走那么快干嘛!”
就在这时,我看见小路前面,有个熟悉的灰色背影,正不紧不慢地走着,那身形,那件旧外套,分明就是我爸!
我心头一喜,也顾不上累了,拔腿就追,一边追一边喊:“爸!你等等我!爸!”
可前面那人像是聋了一样,头也不回,步子反而越来越快。
我拼命追,可这路好像没有尽头,两边的树影越来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
我心里纳闷,这条路有这么长吗?
不知追了多久,我累得气喘吁吁,终于离他只有几步远了。
我甚至能看清他外套上磨得发亮的边角。
“爸!”
我伸手想去拍他肩膀。
就在这时,他好像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喊,猛地停住了脚步,然后,脖子发出一种奇怪的“咔咔”声,脑袋以一种非常缓慢、极其不自然的姿势,一点点转了过来。
这人只是和我爸穿的一样,至于那张脸……根本不是我爸!
那张脸是青紫色的,舌头伸得老长,紫黑紫黑的,一直耷拉到下巴。
一双眼睛只有眼白,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的脖子好像断了,脑袋歪向一边,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像是被绳子勒出来的淤痕。
我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连叫都叫不出声。
那个“人”就那样歪着头,用全是眼白的眼睛“盯”了我几秒钟,然后,身体像是不受力一样,轻飘飘地转回去,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乱葬岗那片歪歪斜斜的墓碑后面。
我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是我爸!
他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和怒气:“你个小兔崽子!瞎跑什么!我回头找不着你,喊破了喉咙你也不吱声,想急死我啊!”
我“哇”地一声哭出来,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把刚才的事说了。
我爸听完,脸色变了几变,皱着眉呵斥我:“胡扯八道!肯定是林子里光线暗,你看花眼了!这地方邪性,别乱说!”
他用力拉着我,几乎是拖着我往前走,步子飞快。
没走多远,我们就穿出了林子,看到了老姑家村子的的轮廓。
我惊魂未定,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片乱葬岗。
只见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榆树下,刚才那个穿着灰色外套的身影,正吊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下,身体随着微风轻轻晃荡着,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仿佛正穿过荒草和距离,死死地盯着我。
我猛地抓紧我爸的手:“爸!你看!树下!他……他在那儿吊着!”
我爸顺着我指的方向眯眼看了一会儿,脸色一沉,抬手就给了我后脑勺一下,力道不轻:“叫你别说胡话了!哪儿有什么人?再乱看乱说,回家揍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紧张。
我看得真真切切,可他好像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吭声,任由他拉着我快步离开,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那天在姑姑家吃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全忘了。
回到家当天夜里,我就发起了高烧,说胡话,折腾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病中,我迷迷糊糊听见我妈在外屋压低声音骂我爸:“李建军你个没脑子的!老林子那边能随便去吗?”
“老话都说了,‘那地方能绕,不能穿’前年村里那个不信邪的王老五,不就是因为这事吊死在树上了吗?”
“发现的时候,舌头伸得老长,脸都憋青了!”
“这都是这几年的第几个了!你还带孩子从那儿过?!”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王老五上吊的时候,穿的也是一件灰布外套。
至于为什么我能看见,我爸却看不见,或许是因为我年纪小吧!
现在,通往邻村的那条路早就修好了,可我宁愿绕远,也绝不靠近村东头那片老林子和它旁边的乱葬岗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