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跪在土质炼铁炉前,指尖抚过炉壁粗糙的红陶表面,凝结的黑褐色炉渣下,藏着荒岛上最珍贵的希望——十天前,我在溪流西侧的黏土区,用自制木槽从黏土中筛出了足足小半斤铁砂。
这座炼铁炉耗费了我七天心血:用黏土混合晒干的干草、贝壳石灰,反复捶打夯实后垒成圆柱形炉体。此刻,炉体早已冷却,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草木灰,我握紧石锤,屏气凝神对准炉壁底端的出料口。
“嘭、嘭、嘭”,石斧落下的力道必须精准,一团黑红色块状物滚落出来,表面坑洼不平,附着着疏松的灰白色炉渣。我的心脏骤然狂跳,用烧黑的木棍拨开炉渣,底下露出的金属质地坚硬,断面呈暗灰色光泽,边缘泛着微弱银白色——粗铁!我忍不住低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在晨风中飘散。
接下来,我要完成第一天最关键的工序:将粗铁捣成颗粒。但在此之前,必须先确保粗铁的纯度足够,于是我决定重新烧制一次,去除更多杂质。我清理炉腔,将硬木炭敲成核桃大小,铺在炉底形成二十厘米厚的火床——这是我用岛上硬木烧制的木炭,无烟且温度极高。接着,我把粗铁块敲成小块,与适量木炭粉混合,木炭粉能在高温下与铁中杂质发生还原反应,进一步提纯铁元素。
我将混合物小心翼翼填入炉腔,层层压实,直到距离炉口十厘米处停止。随后,我将火苗引到炉底木炭上,待木炭燃烧后,立刻启动简易鼓风器。
“呼哧、呼哧”,我双手交替转动木杆,新鲜空气源源不断注入炉腔,火焰瞬间旺起,橘红色火苗舔舐着炉壁,发出“噼啪”声响。随着鼓风持续,炉内温度逐渐升高,木炭烧得通红,混合物开始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那是铁中杂质在燃烧。我不敢懈怠,保持稳定的鼓风节奏,手臂很快酸痛,但只有持续高温才能让还原反应充分进行。
炉内火焰从橘红色变成刺眼的黄白色,炉壁被烧得通红,透过陶土能感受到里面的炽热。每隔半小时,我就用木棍拨开炉口灰烬观察,只见混合物熔结成暗红色硬块,表面不断冒泡,杂质正被逐步排出。
就这样持续鼓风三个小时,我的手臂麻木,但始终没有停下。直到夕阳西斜,炉内火焰减弱,我才放慢鼓风速度,最后用湿黏土封堵炉口,让炉子自然冷却——快速冷却会导致铁锭内部产生裂纹,影响后续捣碎。
夜幕降临,我躺在炉边干草堆上,疲惫却满心期待。海风轻拂,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如催眠曲,我望着漫天繁星,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提纯后粗铁的模样。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迫不及待来到炉前。炉体已完全冷却,我敲开封堵炉口的黏土,清理掉草木灰和炉渣,将里面的块状物取出。那是一块不规则的粗铁锭,约拳头大小,表面虽仍附着少量炉渣,但质地比之前更坚硬,断面的金属光泽也更纯粹——二次烧制成功了!
我抱着粗铁锭将其放在平整的大岩石上,开始捣碎工作。先用石陨石斧反复重击,粗铁锭虽坚硬,但内部仍有少量杂质和气孔,韧性不足,几番重击后碎裂成核桃大小的块状物。随后换上小巧的斧韧,将这些铁块进一步敲碎,直到变成黄豆粒大小的颗粒——这样的粒度才能在后续坩埚冶炼中均匀受热,充分去除杂质。
直到正午时分,我终于将所有粗铁锭捣成细小颗粒,装进陶罐。铁块颗粒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属光泽,掂量起来足有三两重,足够铸造五个大小不一的鱼钩了。
制作坩埚需要耐火性极强的黏土,我用木铲挖起黏土,剔除石子和杂草,加入适量淡水,反复揉搓、捶打。这个过程需要极大耐心,黏土必须被揉得柔软而有韧性,像发酵好的面团一样,才能避免烧制后出现裂纹。
为了增强坩埚的耐火性和强度,我在黏土中混入少量木炭粉和之前收集的贝壳石灰——木炭粉在高温下会形成碳膜,减少黏土与铁水的粘连;铁屑能增强结构稳定性,防止高温下变形。我将混合好的黏土放在岩石上,用手掌反复按压、揉捏,直到所有原料完全融合,黏土呈现出均匀的淡白色。
接下来是塑形。我用手将黏土捏成碗状雏形,碗口直径约十二厘米,深度十五厘米,壁厚保持在三厘米左右——太薄容易在高温下炸裂,太厚则导热不均,影响铁粒熔化。我一边揉捏,一边用手指将坩埚内壁抹得光滑平整,避免残留气泡。塑形完成后,将坩埚放在通风向阳处晾晒。中午阳光强烈,黏土中的水分快速蒸发,表面逐渐变硬,颜色从深黑色变成灰褐色。
下午,我将坩埚转移到阴凉处阴干,避免阳光直射或风吹过急导致开裂。趁着间隙,我去树林里收集更多木炭,用石斧将原木劈成细条,放入烧砖窑中烧制——高质量的木炭是保持高温的关键。同时检修鼓风器,确保第二天能提供足够强劲的风力。
傍晚时分,我检查坩埚的干燥程度,用手指敲击,发出清脆的“当当”声,说明内部已完全干透。我又将坩埚放在小火上烘烤一小时,彻底去除残留水分。看着眼前这个白褐色的黏土坩埚,造型简陋却异常坚固,我心中充满期待。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梦中都是铁水在坩埚中沸腾的景象。
第三天,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天刚破晓,我就将所有工具搬到炼铁炉旁:装铁粒的陶罐、干燥的坩埚、充足的木炭、修复好的鼓风器,还有最重要的——鱼钩模具。
我先清理炼铁炉内部,在炉底铺上厚厚的木炭,点燃后用鼓风器送风。火焰很快旺起,橘红色火苗舔舐着炉壁,发出“噼啪”声响。等木炭烧得通红,形成炽热的火床时,我将坩埚小心翼翼放入炉内,放在木炭中间,然后将铁粒缓缓倒入坩埚中。铁粒接触到高温木炭,立刻发出“滋滋”声响,表面杂质开始燃烧,冒出黑色烟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金属气味。
接下来是漫长而关键的鼓风过程。我坐在鼓风器旁,双手不停地转动木杆,将新鲜空气通过竹管送入炉内。这个动作需要持续不断,手臂很快酸痛无比,汗水顺着额头滚落,滴在灼热地面上瞬间蒸发。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次拉动绳索,都意味着炉内温度的提升,而只有达到一千五百摄氏度以上,粗铁粒才能完全熔化成铁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升到头顶,海滩温度已超过三十摄氏度。但我始终盯着炉口缝隙,观察内部变化。炉内火焰从橘红色变成刺眼的黄白色,坩埚被烧得通红,透过缝隙能看到,坩埚中的铁粒慢慢融化,从黑色颗粒变成暗红色液体,表面漂浮着一层灰白色炉渣。
“再加把劲!”我咬紧牙关,加快鼓风速度,又过了半个时辰,炉内传来“嗡”的一声轻响,坩埚中的铁水开始剧烈翻滚,表面的炉渣被推向边缘,露出底下泛着亮黄色的纯净铁水——温度足够了!
我立刻停止鼓风,用长长的木棍小心翼翼拨开铁水表面的炉渣,然后迅速将坩埚从炉内取出。坩埚被高温烧得通红,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我必须在铁水冷却前将它倒入模具中。我双手紧握陶棍,稳稳托着坩埚,一步步走向放置模具的岩石。此时,我的双腿已经颤抖,汗水模糊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坩埚倾斜。暗红色的铁水缓缓流出,像一条炽热的河流,顺着坩埚边缘注入模具中。铁水接触到冰冷的模具,立刻发出“滋啦”的巨响,冒出大量白色蒸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金属气味。我小心翼翼移动坩埚,将铁水均匀注入五个鱼钩模具中,从最大的到最小的,每个模具都被填满得恰到好处。
做完这一切,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沙滩上。我眼睁睁看着模具中的铁水慢慢冷却,太阳渐渐西斜,海风吹来阵阵凉意,带走了空气中的热气和刺鼻气味。模具已完全冷却,我颤抖着伸出手,用石凿轻轻敲击模具边缘。“咔嚓”一声,模具裂开一道缝隙,我顺着缝隙将模具分开,五个大小不一的鱼钩赫然出现在眼前。
最大的鱼钩足有八厘米长,钩尖锋利,倒刺分明;中间三个中等大小的鱼钩造型规整,弧度流畅;最小的那个只有三厘米,精致得像一件工艺品。它们的表面虽有一些细小瑕疵,但整体光滑坚硬,闪烁着纯净的金属光泽。我拿起最大的一个鱼钩,对着夕阳仔细端详,锋利的尖端在阳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泽,足以刺穿任何海鱼的嘴唇。
“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站起身来,举起五个鱼钩,朝着大海的方向放声呐喊。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污渍,肆意流淌。我将五个鱼钩紧紧攥在手中,感受着它们冰凉而坚硬的触感,指尖传来的金属凉意,像是穿越了蛮荒与文明的界限,直抵人心。
这十几天的辛苦和付出,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极致的喜悦。在这座荒岛上,我没有任何现代工具,仅凭一双手和原始的智慧,完成了从收集铁砂、冶炼粗铁,到提纯铁水、铸造鱼钩的整个过程。
我将五个鱼钩整齐地摆放在岩石上,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检查。每个鱼钩的倒刺都锋利无比,钩柄处预留的穿线孔也十分规整。我拿起一根细棕榈绳,将其中一个中等大小的鱼钩绑在削尖的木棍上,做成了一根简易的钓鱼竿。试着挥舞了一下,鱼钩牢固地固定在鱼线上,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夜幕降临,我回到砖房生起火,将五个鱼钩放在火旁。火焰跳跃,映照在鱼钩上,闪烁着温暖的金属光泽。我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淡水,又啃了几块晒干的海鲜干,而从明天起,有了这五个铁鱼钩,我终于能吃到心心念念的鱼肉了。
我可以用最大的鱼钩去深海钓大型海鱼,比如金枪鱼、鲣鱼,足够我吃上好几天;用中等大小的鱼钩在浅海钓鲷鱼、石斑鱼;最小的鱼钩则可以用来钓小鱼虾,作为补充食物。有了充足的食物,我就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去开拓荒岛:用炼铁技术制作铁斧、铁铲,砍伐树木搭建更坚固的房屋;制作铁犁,开垦土地大面积种植木薯;甚至可以制作铁钉、铁链,打造一艘简陋的木船,寻找离开这座荒岛的机会。
海风轻拂,篝火噼啪作响,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我握着手中的五个铁鱼钩,它们不仅是生存的工具,更是希望的象征。在这座与世隔绝的荒岛上,人类的智慧和勇气,就像这熔化的铁水一样,能够在蛮荒之地铸就出文明的火种。这五个大小不一的铁鱼钩,是我在荒岛上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利品”,它们钩住的不仅仅是食物,更是生的希望,是征服自然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