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推开门，混杂着麦酒、烤肉、皮革与汗锈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拨开额前金发，扫过酒馆，在角落落座，将剑靠在桌下，金属与木板相撞，咚的一声，压下一片喧嚣。
“两杯最烈的麦酒。”他声音低沉沙哑，手肘撑桌，指尖摩挲木纹——握剑多年的习惯，薄茧蹭着粗糙木头，生出几分踏实。
对面的杨祀戎截然相反，他身形挺拔，眉目锐利，他没急着坐，指尖轻点桌面，目光如鹰隼掠过人群，将每个可疑身影纳入眼底。
“三间里侧的干净客房，要不易被打扰的。”杨祀戎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嘈杂中精准传到吧台后老板耳中。他头也没回，视线仍锁着人群，像在评估潜在风险。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擦着酒杯的手不停，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好嘞！里侧上房刚打扫完，我这就让伙计再检查一遍！”他朝后厨喊了一声，瘦小的伙计立刻应声跑出来，跟着他往后院去了。
酒馆里座无虚席，每张桌都围满了皮甲佩剑的佣兵，有人大口灌着麦酒，有人攥着烤羊腿，唾沫横飞地吹嘘战绩。
“要说厉害，还是圣雷因斯公国的勇者佣兵团！”一个洪亮的嗓门突然炸开，盖过所有嘈杂。说话的是个络腮胡佣兵，魁梧的身材裹着布满凹痕的铁皮甲。他猛地拍桌，震得酒杯跳起来，麦酒溅出几滴：“团长兰斯，单枪匹马闯过亡灵沼泽，斩过三头噬魂妖！前不久还屠了一头冰霜巨龙！”
“切，不过是头龙兽罢了。”邻桌瘦高个佣兵嗤笑一声，腰间两把短匕晃了晃，“南边索伦森林的独眼巨人部落，才是真凶险！多少佣兵团有去无回，荆棘佣兵团偏敢闯！”
他故意压低声音，见周围人都凑过来，才得意道：“团长罗宾，一手荆棘之箭出神入化！箭尖淬毒还裹着木系魔法，‘荆棘缠绕’一放，再壮的巨人也动弹不得！他带三十个弟兄，深入森林，一箭射穿独眼巨人王的头颅！还剿灭了十个巨人部落，打得他们再也不敢踏出森林半步！”
“你们说的都差远了！”一个光头佣兵插话，声音粗哑如砂纸摩擦木头，手臂上刀疤纵横交错。他灌了口麦酒，抹了抹嘴，眼神凶狠地扫过众人：“西恩王国的无畏佣兵团才是真强者！团长加百利是剑神级人物，‘剑刃风暴’一出，所向披靡！”
“沙漠里的蓝龙，鳞片比精钢还硬，龙息能融化金属！还有比战马还大的魔蝎，毒刺见血封喉！加百利一人冲进怪物堆，剑刃风暴一卷，蓝龙鳞片被削得七零八落，魔蝎钳子毒刺全断！那些怪物最后全成了碎末！”
“都不对！”一个矮胖的皮帽佣兵急得直跺脚，腰间钱袋鼓鼓囊囊，“提法普伦次王国的冰火佣兵团才厉害！团长麦迪是百年难遇的魔法天才，冰火双系魔法玩得炉火纯青！”
他清了清嗓子，音量拔高：“‘末日流星’一召，漫天火球砸下来，地面炸出大坑，岩浆都能喷出来！‘极地冰风暴’一刮，千里冰封，寒气冻裂骨头！前些年格里夫人入侵，正规军都挡不住，麦迪带着佣兵团一出马，冰火两重天，把格里夫骑兵连人带马冻成冰雕！他还有终极绝招‘冰与火之歌’，一招下去天崩地裂，直接把格里夫人圣地维斯格里夫夷为平地！”
这话一出，酒馆瞬间炸了锅。络腮胡、瘦高个、光头、皮帽四人各执一词，脸红脖子粗地争论，唾沫星子横飞，时不时拍着桌子互相驳斥。
“维斯格里夫是圣地，怎么可能被夷平？你胡说！”络腮胡拍着桌子怒吼。
“你就是嫉妒！冰火佣兵团的实力摆在那儿！”皮帽佣兵不甘示弱。
“什么冰与火之歌，纯粹瞎编！魔法哪有那么厉害？”瘦高个嗤之以鼻。
“你懂个屁！一介莽夫，知道什么魔法奥秘！”光头佣兵帮腔道。
周围的佣兵也纷纷加入战局，吵得屋顶都快掀翻了。几个脾气暴躁的已经攥紧拳头，眼看就要动手，被身边人死死拉住。
老板连忙跑过来打圆场，脸上的笑容堆得像朵菊花：“各位客官消消气！都是厉害的佣兵团，都是英雄！我再送几坛麦酒，算我的！”他一边说，一边示意伙计赶紧端酒。
凯撒端着陶杯，琥珀色酒液晃出细碎泡沫，他浅抿一口，辛辣与醇香漫过舌尖，驱散了一路疲惫。
杨祀戎挑眉，目光偶尔扫过争论的佣兵，随即落回对面两人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华纳是三人中最沉默的一个，他静静喝着酒，偶尔抬眼观察酒馆动静，听着佣兵们的争论。
“这帮家伙吹得天花乱坠，倒像是说书先生编的戏文。”凯撒放下陶杯，指节敲了敲桌面，语气漫不经心。
华纳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平淡，却藏着锐利：“戏文里也藏着几分真。兰斯的屠龙任务是真的，但那冰霜巨龙刚成年还带着旧伤，实力远没传闻中恐怖。那次任务，勇者佣兵团三十多人，最后活下来的不到十个。兰斯的魔力，撑死了在贤力阶梯二十五刻度徘徊。”
他顿了顿，喝了口酒，继续说道：“罗宾的箭术确实厉害，斩杀独眼巨人王也是真的。但剿灭十个部落是夸大其词，他们不过是重创了三个部落，剩下的主动退到森林深处罢了。罗宾的魔力，大概在贤力阶梯顶端，三十个刻度左右。”
“哦？”杨祀戎来了兴致，追问，“那加百利的剑刃风暴和麦迪的冰与火之歌呢？尤其是后者，夷平一座圣地，未免太夸张了。”
“加百利的剑技的确霸道，西恩王国顶尖水平。”华纳点头，眼神沉了沉，“沙漠蓝龙和魔蝎是他解决的，但所谓碎成渣渣，不过是重创而已。那蓝龙最后逃进了沙漠深处，生死不明。而且他的剑刃风暴极其耗魔力，用一次要调息很久，根本没法随心所欲。加百利的魔力，在伟力阶梯三十二三刻度之间。”
说到麦迪，华纳语气多了几分谨慎：“他的冰火魔法确实厉害，击退格里夫骑兵也是真的。能同时掌控两种相反属性魔法，天赋罕见。但冰与火之歌夷平维斯格里夫，就是胡说八道了。麦迪的魔力在伟力阶梯三十五刻度左右，算是中等水平。”
“我上个月在提法普伦次王国都城，遇到过一个格里夫商人。他说维斯格里夫只是被余波波及，部分建筑受损，根本没被夷平。而且那次战役，冰火佣兵团是联合了三支正规军，才勉强击退格里夫人，不是麦迪一人之功。他夸大功绩，不过是为了提升佣兵团名气，多接些高报酬任务罢了。”
杨祀戎轻笑一声，拿起酒壶给两人续酒，琥珀色酒液泛起泡沫：“说到底，都是有几分本事，也有几分虚荣。佣兵这行，拿命换钱，适当夸大功绩，既能震慑对手，又能吸引雇主，也算一种生存手段。”
“话虽如此，但夸大其词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凯撒摇了摇头，语气不以为然，“佣兵界讲究信誉，一次两次能蒙混过关，时间久了，真相总会暴露。到时候丢的不仅是名声，还有雇主的信任，最终只会被淘汰。”
杨祀戎颔首：“你说得有道理。但这世界弱肉强食，实力才是根本。只要实力够硬，就算名声有点瑕疵，也有的是雇主找上门。兰斯、罗宾他们，就算功绩掺水，可真刀真枪的战绩摆在那儿，自然有人愿意信。”
“这就是规则与结果的差异。”杨祀戎指尖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两人，“凯撒你偏向规则，觉得佣兵该守信誉，实事求是；我更看重结果，只要能完成任务，过程中的小手段或许可以容忍。华纳，你怎么看？”
华纳抬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缓缓开口：“规则是底线，结果是目标。没有规则的约束，只追结果，最终只会陷入混乱；只守规则，不重结果，在佣兵界根本活不下去。最好的方式，是在坚守底线的前提下，尽可能达成目标。那些夸大功绩的行为，只要不损害他人利益，不违背佣兵的基本准则，倒也不必过分苛责。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这话像一把尺子，量出了三人截然不同的行事准则，却又奇异地达成了一种平衡。三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酒馆里的争论声愈发激烈，几个佣兵已经开始推搡，老板和伙计在人群中穿梭，劝架收拾，忙得脚不沾地。
麦酒的泡沫渐渐消散，酒液失了冰凉。凯撒和杨祀戎放下杯子，华纳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三人目光交汇，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默契。
“说起这些佣兵吹嘘的能耐，倒让我想起了咱们要找的三圣器。”华纳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对面两人能听见。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继续说道，“我在卢斯克打探消息，得了些无尽圣杯和神奇萝卜的线索，或许能帮我们找到这两件圣器。”
凯撒和杨祀戎同时侧目，眼中闪过期待与警惕，寻找三圣器是此时的核心。
凯撒攥紧了腰间剑柄，薄茧蹭着剑鞘，熟悉的触感让他稍稍平复了激动：“详细说说。”
杨祀戎也微微前倾身体，疏离的眼神变得专注，指尖停止敲击，双手放在桌上，姿态郑重：“线索可靠吗？”
“不敢说百分之百，但可信度很高。”华纳点头，语气肯定，“卢斯克西边的尼德尔村，有个百岁老人。按理说，百岁老人早该气血衰败，连自理都难，可他身子骨硬朗得很，耳不聋眼不花，还能下地干活。”
“竟有这种事？”凯撒讶异，“难道他服了延年益寿的魔药？”
“不是魔药，是一个杯子。”华纳压低声音，语气神秘，“老人年轻时是樵夫，在河边捡到一个古朴的石杯子，上面刻着复杂花纹，摸起来冰凉刺骨。他用杯子喝了几次河水，身体就越来越结实，很少生病，力气也大了不少，这才活了一百年，身体状态还这么好。”
“我猜，那杯子多半就是无尽圣杯。”华纳眼神笃定，“传说中，无尽圣杯能治愈伤病、延年益寿，用它盛水喝，就能获得强大的生命力。老人的经历，和传说完全吻合。”
“听起来确实像。”杨祀戎沉吟道，“不过得进一步核实。世界上奇奇怪怪的宝物不少，不能单凭传说下定论。老人还在尼德尔村吗？他肯把杯子拿出来给人看吗？”
“还在。”华纳说，“前几天还有人看到他在村口种地。至于愿不愿意拿杯子出来，就不好说了。听说老人性格孤僻，很少和外人打交道，对那个杯子宝贝得紧，从不轻易示人。我们想要核实，恐怕得费些周折。”
凯撒眼中闪过坚定：“只要有线索，就值得一试。无论多困难，我们都必须拿到无尽圣杯。”他语气决绝，身为坚守骑士精神的武者，一旦认定目标，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那神奇萝卜呢？”杨祀戎看向华纳，相比于无尽圣杯，神奇萝卜的线索更模糊。
“神奇萝卜的线索在卢斯克东边的维戈西村，路程比尼德尔村远些，大概要走一天。”华纳补充道，“那个村子以种地为生，村东头菜地里长着一棵奇特的萝卜。通体泛红，像染了血，到了夜里还会泛红光，在黑暗里特别显眼。”
“至于有什么妙用，没人能说清。”华纳摇了摇头，“有人说吃了能增强力量，让普通人拥有佣兵体魄；有人说能解毒，再厉害的毒药，吃一口就能化解；还有人说这萝卜有灵性，能感知危险，敌人靠近就会发出强光预警。”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华纳语气凝重起来，“村里不少人想把萝卜挖出来，看看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可每次有人靠近菜地，都会被一股神秘力量击退，轻则摔倒，重则浑身酸痛，好几天缓不过来。久而久之，就没人敢打这萝卜的主意了。”
“神秘力量？”凯撒皱眉，“难道是有人下了魔法禁制？还是萝卜本身就有魔力，能自保？”
“不好说。”华纳摇头，“我打听不到更多细节，只能确定这萝卜确实奇特，和神奇萝卜的传闻有很多相似之处。传说中，神奇萝卜长在魔力充沛之地，通体泛红，夜间发光，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或许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圣器。”
杨祀戎指尖再次轻点桌面，陷入沉思。他的目光掠过窗外浓墨般的夜色，眼神愈发坚定：“线索难得，今晚我们就在酒馆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动身去尼德尔村，先核实无尽圣杯的下落。如果确认是真的，就想办法拿到手。之后再去维戈西村，打探神奇萝卜的消息。”
他顿了顿，看向凯撒和华纳：“你们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凯撒和华纳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赞同。凯撒率先开口：“我没问题。尼德尔村更近，先去核实圣杯线索，是最稳妥的选择。”
华纳也点头：“我同意。我们还能在路上打听更多关于尼德尔村和老人的消息，为后续行动做准备。”
“好！”杨祀戎拍板决定，“就这么定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话音刚落，老板就匆匆赶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三位客官，房间备好了，都是里侧的上房，干净得很！跟我来吧！”
三人起身整理行囊，跟着老板朝客房走去，走廊墙壁上挂着油灯，昏黄的光拉长了三人的影子。
客房干净整洁，稻草床垫柔软厚实，窗户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噪音。老板将他们送到门口，笑着说：“三位客官，有需要随时喊我！祝你们休息愉快！”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三人各自进了房间，简单洗漱后躺到床上。奔波了一天，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