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满仓父子眼里,陈安的挣扎与愤怒,不过是蝼蚁撼树般的徒劳,甚至可笑得让人觉得“可爱”。他们习惯了仗着权势横行,早已把旁人的尊严踩在脚下。
陈安越抗拒,赵耀祖越觉得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笃定她最终会像所有被他盯上的人一样,乖乖屈服。
可陈安任凭赵家托来的媒人磨破嘴皮,任凭赵耀祖在校外堵她、嘲讽她,就是一句话:“我不嫁。”
她以为自己能撑下去,却忘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孤立无援的她有多渺小。
她咬着牙的坚持,换来的不过是王四妹近乎崩溃的跪求。
王四妹一进门就红了眼,没等陈安开口,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手死死抓住陈安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她仰着头,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遍遍地哀求:“安丫头,婶求你了,算婶求你了!你就应了赵家那门亲事吧!赵主任已经放话了,你要是不嫁,明天就把你叔的支书给撸了……”
陈安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四妹,想扶她起来,却被王四妹死死拽着。见她不松口,王四妹又磕了个头:“安安,算婶子求你了!你娘走了之后,是谁天天给你送热粥?是谁帮你缝的孝服?看在婶照顾过你的份上,你就点头吧!你都被赵耀祖那样了,名声早就坏了,除了他,谁还会要你?赵主任那么大的官,你嫁过去就是享清福,不比你一个人苦熬强?”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扎在陈安的心上。她还没缓过神,李彩玲也跑了进来,跟着王四妹一起跪在了陈安面前:“安安,嫂子知道委屈你,可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赵主任说了,你不嫁,就让整个杨树坳的壮劳力都去修水库。那地方埋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嫂子求你了!”
婆媳俩跪在地上,哭着哀求,一声声“求你了”像重锤一样砸在陈安的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两张熟悉的脸,又想起那些躲着她的村民,想起赵耀祖的嚣张、赵满仓的权势,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想反抗,想嘶吼,想告诉所有人她不愿意,可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看着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她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陈安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麻木。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被迫朝着赵家那片烂泥沼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的力气。
命运的刀子,比她想象的还要钝,还要狠。它不慌不忙地磨着刃,等她以为能喘口气时,再一下下割进肉里。赵耀祖那身灰色中山装还没在陈家门槛上焐热,公社的广播喇叭就突然喊出了打倒坏分子的口号,红漆刷的标语一夜之间糊满了整条街。
那天王四妹正在给她缝嫁衣的盘扣,衣服掉在地上。有人看见赵耀祖被反剪着胳膊推上卡车,胸前挂的木牌子上,强奸犯三个字红得像血。
赵耀祖就算跟她订了亲,裤腰带也松得像没系。白天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喊“安安”,夜里就钻寡妇家的柴房,连供销社那满脸雀斑的售货员都被他堵在后院摸过手。
直到他摸错了人,惹上了军区领导的远房侄女,才算撞上了铁板。他那在县割委会当副主任的爹,连夜带着礼去赔罪,却被人翻出一堆旧账,父子俩捆在一块儿游街,赵家那套二进院没几日就被红小兵抄了底,连门都拆下来当柴烧。
摆脱赵耀祖后,陈安以为日子能重新往好里走了。可她想错了。回到杨树坳,这里的风都像是长了眼睛,专往她脊梁骨上钻。
“克亲的货!”张二婶子纳着鞋底,眼风扫过她的背影,“克死爹妈还不够,连赵家都被她克垮了,谁沾谁倒霉!”
“我早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村口的婆子们扎堆晒暖,声音大得故意让她听见,“赵耀祖能看上她?指不定是她自己勾引来的,如今倒成了功臣!”
她不是没反抗过、解释过。有次听到邻居婶子在晒衣场说她“被人玩过还装清高”,她红着眼走过去,声音发颤地说:“我是被强迫的,我没做错什么。”
可话刚说完,就被围上来的人七嘴八舌地打断:“没做错?没做错人家能找上你?”那些唾沫星子,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她的解释,在半个村子的偏见面前,轻得像一阵风。
更让她害怕的是夜里。常常睡到半夜,院子里会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是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墙外男人的哄笑声,粗鄙又刺耳。她缩在被子里,捂着嘴不敢出声,浑身发抖,直到那笑声走远,才敢偷偷哭。
她不知道下一块石头会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闯进来。
白天走过晒谷场更难熬。村里的几个老光棍总爱凑在谷堆旁,见她过来,就故意挺直腰杆,嬉皮笑脸地起哄:“安丫头,走这么快干啥?陪哥几个唠唠呗!”有人还会故意凑上来,压低声音问:“赵耀祖那城里少爷的活儿,是不是比我们这些粗人强啊?”说完就发出猥琐的笑。
那些污言秽语像黏人的苍蝇,甩都甩不掉。她明明是受害者,却在这片她从小长大的土地上,活得像个见不得光的罪人,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又屈辱。
陈安迫切的想要离开杨树坳。她提前拿了毕业证,想着去市里工作就能躲开这一切。可食品厂也是风言风语,谁都知道“陈大牛闺女被劳改犯糟践过”。考大学的路又被堵死,她对着爹娘的照片哭到眼肿,忽然想起跟张家的婚事。
虽然她被赵耀祖侵犯后,就主动去跟张建军退了亲,可她要想离开,恐怕还只能靠张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