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残留体以彻底消散为代价释放的“秩序冲击”,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那一瞬间引起了“主宰”守卫能量系统的剧烈紊乱。
包围圈的缺口稍纵即逝,却已足够让深陷绝境的“冰锋”小队残部抓住这唯一的生机。
“冲!”
陆铠的吼声如同出鞘的利剑,斩破了绝望的死寂。
他一马当先,手中的“海刺”步枪喷射出复仇的火焰,将前方几只仍处于僵直状态的“冰晶蝎蛛”打成筛子,硬生生在怪物群中撕开一道血路。
“铁拳”仅存的右臂依旧紧握着燃烧的熔岩之拳,左手却死死搀扶着一名腹部被酸液腐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队员。
他双目赤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身体作为盾牌,抵挡着侧翼射来的零星能量束,每一步都踏在怪物残骸和冻结的蓝色血泊中,留下深深的印记。
“风行”则化作最致命的幽灵,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上忽隐忽现,每一次现身,手中的军刺都会精准地刺入一只试图拦截或偷袭的守卫要害,为队伍的前进扫清障碍。
剩余的五六名队员,人人带伤,有的甚至仅凭意志力在支撑,但他们紧紧跟随着陆铠的背影,组成一个虽残破却异常坚韧的锋矢阵型,向着记忆中通往上层冰裂隙的通道方向拼死突围。
冰下要塞彻底被惊动了。
刺耳的警报声(一种高频的生物电脉冲)在整个空间回荡,无数幽蓝、暗红的光点从四面八方、从冰壁的各个洞口、从那些生物改造设施中涌出,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蜂群,疯狂地扑向这支胆敢闯入核心、窃取“禁忌”的小队。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子弹呼啸,能量束纵横,甲壳碎裂声、怪物嘶鸣声、伤员的闷哼声、武器撞击声……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这座巨大的冰窟内掀起一场死亡的风暴。
蓝色的、暗红的体液四处飞溅,在冰冷的空气和地面上迅速凝结成诡异的冰晶花。
人类的鲜血同样在挥洒,染红了白色的雪地伪装服,滴落在幽蓝的冰面上,显得格外刺目。
陆铠冲在最前方,他的动作简洁、高效、致命。
每一次点射,每一次闪避,每一次近身格杀,都精准地卡在战斗的节奏点上。
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飞速计算着弹道、敌人的移动轨迹、队友的位置、以及最佳的突围路线。
汗水、血水、冰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冰冷。
胸前的内袋里,那枚已经布满细微裂纹、能量彻底沉寂的护身符,紧贴着他的心脏。
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仿佛能感受到它传递出的最后一丝微温,以及那份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的、沉甸甸的托付与期盼。
这成了支撑他超越体能极限、压榨出每一分潜力的最深层动力。
“右侧!冰柱后有能量反应!”“风行”的声音在激烈的枪声中穿透而来。
陆铠头也不回,反手一枪,精准地将一只从冰柱后探出头、正准备发射能量束的蝎蛛复眼打爆。
“铁拳!三点钟方向,冲过去!那里是向上的冰阶!”
“铁拳”怒吼一声,右拳上的红光猛地膨胀,如同一颗小型的太阳,狠狠砸向拦路的几只精英蝎蛛!
狂暴的冲击力和灼热的高温瞬间将怪物们掀飞、烤焦,硬生生在密集的敌群中轰开一个短暂的缺口!
队伍立刻转向,踩着怪物焦黑的残骸,冲向那片通往上一层的、陡峭而光滑的冰阶。
冰阶上同样布满了守卫。
但它们似乎没料到猎物会如此决绝地向这个方向突围,反应慢了半拍。
陆铠和“风行”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抢在守卫完全封锁通道前冲了上去,用精准的火力和刺杀清理掉路径上的障碍。
“快!上去!”陆铠守在冰阶顶端,一边向下方的队友射击掩护,一边急促地吼道。
队员们咬着牙,拖着伤体,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铁拳”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那名重伤员拉了上来,自己却因用力过猛,牵动了左臂的伤势,痛得闷哼一声,几乎跪倒在地。
“走!”陆铠一把将他拉起。
队伍继续向上,身后的追兵已经如同潮水般涌上了冰阶,更远处,那个庞大的中枢节点散发出的暗红光芒变得更加暴烈,一股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蔓延开来,试图扰乱他们的意志,减缓他们的速度。
“灵眸”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加密频道传来,夹杂着强烈的干扰噪音:“中校……快……能量场……锁定……你们……干扰……强……坚持……”
显然,留守在最初冰窟入口附近的“灵眸”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并且试图利用她的能力干扰“主宰”的追踪,但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暴露她自己的位置。
“不要管我们!保全自己!”陆铠厉声回应,同时抬手打爆一只从头顶冰钟乳上扑下来的、形似蝙蝠的变异体。
他们现在身处的位置,是冰下要塞的中上层区域,这里遍布着粗大的生物管道和缓慢移动的机械臂,地形更加复杂。
利用这些“主宰”自身的造物作为掩体和干扰源,他们暂时摆脱了身后最密集的追兵,但四面八方涌来的零星拦截从未停止,每一次遭遇都是生死一线的搏杀。
人数在不断减少。
一名队员在掩护侧翼时,被突然从冰壁裂缝中伸出的、布满吸盘的触手缠住,拖入了黑暗,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叫。
另一名队员被精英蝎蛛的能量束击中腿部,防寒服和肌肉瞬间冻结、碎裂,他踉跄倒地,对着冲过来想救他的同伴嘶吼:
“别管我!走!”然后拉响了身上最后一颗高爆手雷,与扑上来的几只怪物同归于尽。
悲伤与愤怒如同岩浆,在每个人胸中沸腾,却又被冰冷的求生意志和肩负的使命死死压住,化为更凌厉的杀意与更坚定的步伐。
陆铠感觉自己就像一架即将过载的机器,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碴的刺痛。
但他不能停,不能倒。
他是这支队伍的脊梁,是指引方向的旗帜。
“前面……就是我们来时的冰裂隙通道入口!”
“风行”指着前方一处被冰凌半遮掩的、熟悉的黑暗洞口,声音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激动。
然而,希望之光刚刚闪现,便被更大的阴影笼罩。
洞口处,冰层轰然碎裂!
一个庞大的、之前从未见过的身影,缓缓从冰层后“挤”了出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东西像是一个放大了数十倍的、由无数“冰晶蝎蛛”和暗红色生物组织强行融合而成的畸形聚合体!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一团不断蠕动、变换着蝎蛛头颅、螯肢和尾刺的肉山,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不断滴落粘液的几丁质甲壳,甲壳缝隙中透出令人作呕的暗红光芒。
它散发出的能量威压,甚至比下面的中枢节点更加狂暴和混乱,充满了纯粹的攻击与毁灭欲望!
显然,这是“主宰”为了拦截他们,临时催生或调遣来的“区域守卫头领”级别的怪物!
“妈的……没完没了了!”
“铁拳”看着那几乎堵死整个通道口的肉山,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随即被更凶狠的戾气取代,“中校,你们走!我拦住它!”
“不行!”陆铠断然否决。
以“铁拳”现在的状态,留下来就是送死,而且未必能争取到多少时间。
他的大脑再次高速运转。
硬闯几乎不可能,绕路?
周围冰壁厚实,时间不够……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在“源初数据库”中接收到的、关于“潘多拉核心”(“主宰”前身)弱点的那段信息:“对‘绝对秩序’与‘高维度稳定空间结构’极度敏感,会产生自毁性强排斥反应……”
绝对秩序……高维度稳定空间结构……
苏小鱼的异能……守护者最后的“秩序冲击”……
以及……自己口袋里,那枚虽已沉寂,但本质结构依然代表着“稳定空间节点”的护身符!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杀的计划瞬间成形!
“‘铁拳’!‘风行’!听我命令!”陆铠语速极快,目光死死锁定那团蠕动的肉山,“我需要你们全力攻击它!吸引它的全部注意力!不要吝啬弹药和能量!给我创造三秒钟,不,两秒钟的干扰!”
“你要干什么?!”“风行”急问。
“赌一把!”陆铠没有解释,将身上所有剩余的高爆手雷和一枚微型铝热剂燃烧弹塞给“铁拳”,“用这个!往它身上最密集的能量节点招呼!‘风行’,你从侧面骚扰,攻击它的‘关节’连接处!”
没有时间质疑。
长期的信任与默契让两人立刻执行命令。
“铁拳”狂吼着,将所有爆炸物一股脑地投掷向肉山怪物!
“风行”则化作残影,绕着怪物疾驰,军刺在它那些不断变换形态的肢体连接处留下一道道深深的伤口!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和炽热的白光瞬间将怪物吞没!
铝热剂燃烧弹释放出数千度的高温,即使是怪物的甲壳也开始熔化、燃烧!
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混杂着无数蝎蛛嘶鸣的恐怖咆哮,身体剧烈扭动,注意力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所吸引!
就是现在!
陆铠将全身的力量和精神集中在双腿,猛地向侧后方一块尖锐的冰锥跃起,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不是冲向怪物,而是冲向了怪物旁边那看似厚实、实则因之前战斗和怪物破冰而出而布满裂纹的冰壁!
同时,他用尽最后的精神力,不是去攻击,而是去全力“激发”胸口那枚护身符内已经沉寂的空间节点——不是要它释放能量,而是要它“显现”出自身那最根本的、代表着“稳定有序空间结构”的本质特性!
并将这股微弱的“秩序存在感”,如同最显眼的信号弹,狠狠地“投掷”向那团因爆炸和燃烧而能量极度活跃、同时也最不稳定的怪物!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纯粹是基于理论碎片和绝境中的直觉赌博!
下一瞬,他的身体狠狠撞在了布满裂纹的冰壁上!
“咔嚓——轰隆!!”
本就岌岌可危的冰壁在他全力的撞击和之前战斗的累积损伤下,轰然坍塌!
连带着上方一大片松动的冰钟乳和冰幔,如同雪崩般砸落下来,不仅将陆铠的身影瞬间掩埋,更将通道口附近大片区域,包括那只正在暴怒中、身上还燃烧着火焰的肉山怪物,一同覆盖!
“中校!!” “铁拳”和“风行”目眦欲裂!
然而,预料中怪物掀开冰层继续追击的场景并未立刻出现。
在那片坍塌的冰堆之下,先是一阵死寂。
紧接着,一种极其怪异的声音传来——不是怪物的咆哮,而是一种仿佛无数玻璃同时被高频音波震碎的、尖锐而密集的“滋滋”声!
同时,冰堆缝隙中,猛地爆发出混乱的暗红与幽蓝光芒,这些光芒疯狂闪烁、冲突,仿佛内部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能量风暴!
是了!
那怪物在遭受猛烈物理攻击、能量场本就极度活跃和不稳的状态下,又被陆铠以自身为媒介,强行“贴脸”感知到了护身符那代表了“绝对秩序”对立面的本质特性(尽管极其微弱),触发了“主宰”造物能量核心深处对“秩序”的先天排斥与不稳定反应!
这种反应在它当前状态下被急剧放大,引发了短暂但剧烈的能量内讧与系统紊乱!
这就是陆铠赌的——用自己作为诱饵和最后的“秩序信标”,引发怪物的“自毁”性强排斥!
“快!趁现在!进通道!” “风行”最先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机不可失!
他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铁拳”和那名重伤员,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那暂时无人把守的冰裂隙通道入口!
他们刚冲进去,身后就传来冰堆被巨大力量从内部炸开的轰鸣!
那只肉山怪物重新出现,但它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不正常的能量爆裂伤口,甲壳大面积龟裂、脱落,动作也变得迟滞而狂乱,显然受到了重创。
它发出不甘的咆哮,试图追击,但刚刚迈步,体内紊乱的能量再次爆发,让它痛苦地蜷缩起来。
坍塌的冰堆另一侧,毫无动静。
陆铠的身影,被彻底掩埋。
“铁拳”回头望去,眼中瞬间被血泪模糊,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想要冲回去,却被“风行”死死拉住。
“走!别让中校白白牺牲!把数据带回去!!” “风行”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决绝。
“铁拳”浑身颤抖,最终,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冰堆的方向,重重地、无声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猛然转身,搀扶着伤员,跟随着“风行”,向着黑暗的、充满未知但代表着生存希望的冰裂隙深处,头也不回地奔去。
在他们身后,冰下要塞的喧嚣与那只重伤怪物的咆哮渐渐远去,最终被永恒的冰层与黑暗吞没。
坍塌的冰堆之下,一片死寂。
只有极细微的、仿佛生命最后心跳般的电子设备低鸣,从厚重的冰雪缝隙中,极其微弱地传来,那是陆铠身上尚未完全损坏的“极地求生信标”,在自动发出最后的、微弱的生命信号与定位信息。
血色冰途,以最惨烈的方式,暂时画上了句号。
希望的火种被送出,而点燃它的人,却坠入了无边的冰冷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