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启”据点的喧嚣与热火朝天,仿佛一道脆弱的光环,勉强照亮着东部沿海一隅。
而在光环之外,更广阔的世界,黑暗依旧浓稠,并且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酝酿着新的风暴。
陆铠关于下一步直指“深渊巢穴”的作战计划尚在指挥所内激烈讨论,一份来自北境本部、标注着最高优先级的加密急电,如同冰水般浇熄了刚刚因“沸腾海峡”胜利而燃起的乐观情绪。
电文内容简短却足以让所有知情人脊背发凉:
南部前线急报:‘清道夫’主力异动。约三日前,其控制区内多个据点兵力异常集结,并以极快速度向东北方向机动,规模庞大,具体目标不明。
同时监测到高强度、非典型生物能量信号伴随移动,疑似‘主宰’直属高阶单位介入。
南部军团已加强警戒,但判断其首要威胁可能指向你部或北部要塞。
望你部立即提高至最高战备等级,全力侦察,判明敌意图。苍狼。
指挥所内,空气瞬间凝固。
南部!东北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悬挂在墙壁上的大型电子区域海图。
从南部“清道夫”控制区向东北方画一条粗线,这条线的延长线,恰恰穿过他们所在的东部海域,直指北境要塞的侧翼!
“目标是……我们?还是本部?”雷烈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刚刚还在讨论主动出击,转眼间就可能面临来自另一个方向的、规模不明的敌军主力,这变故太过突然。
陆铠盯着地图,眼神锐利如鹰。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向技术士官:“我们自己的侦察单位,最近有没有发现东部‘深渊巢穴’方向的异常?”
技术士官快速调出数据记录,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有!但之前以为是敌人针对我们‘沸腾海峡’行动的反应……从昨天凌晨开始,‘深渊巢穴’外围的巡逻强度和频率增加了百分之五十,并且有多支猎杀小队离开巢穴,向外围水域扩散,行动模式……不像是常规巡逻,更像是在……清理战场或者说,扩大警戒范围?”
两条情报结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浮出水面。
“不是二选一。”陆铠的声音冰冷,打破了指挥所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同时包括我们和本部。这是一次协同进攻。”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深渊巢穴”上,然后划向南部敌军移动的预估路径:“南部敌军主力快速北上,目的是牵制甚至可能试图迂回攻击本部侧翼,或者,直接与东部敌人汇合,形成一把巨大的铁钳,将我们这支刚刚崛起的抵抗力量,连同‘东启’据点,彻底碾碎在东部沿海!”
这个判断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成真,他们将面临来自海上(深渊巢穴)和陆地方向(南部敌军)的两面夹击,兵力、火力都将处于绝对劣势!
“主宰……这是被我们打疼了,要动真格的了。”“独眼”杰克啐了一口,独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虑。他或许不满北境的某些规矩,但他绝不愚蠢,很清楚一旦被敌人主力合围意味着什么。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陆铠迅速恢复了他那标志性的冷静,但语速极快,“必须在南部敌军抵达有效攻击位置,并与东部敌人形成有效联动之前,打破这个局面!”
原本讨论的主动进攻“深渊巢穴”的计划被瞬间搁置。
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生存,是破局。
“立刻行动:
第一,所有外围侦察单位,向南部和‘深渊巢穴’方向最大范围前出!我要知道南部敌军的确切规模、构成、移动速度和最终路线!我要知道‘深渊巢穴’到底出来了多少船,多少猎杀者,它们的动向!”
“是!”
“第二,据点即刻起进入一级战备!所有非必要工程停止,全力转向防御工事加固!雷烈,由你全权负责据点防御部署,利用一切地形和现有资源,我要这里变成一块最难啃的骨头!”
“明白!”雷烈重重捶了一下桌面,眼中燃起战火。
“第三,向本部发报,详述我部判断,请求本部协调南部军团,尽可能迟滞南部敌军北上速度,并通报其最新动向。同时,请求……空中侦察支援,如果可能的话。”陆铠知道北境的空中力量同样宝贵且受限,但此刻需要一切可能的信息来源。
“是!”
“第四,觉醒者特遣队,暂停所有攻击性训练,‘流语者’、‘灵眸’,将你们的感知能力聚焦于南部和东部海域,24小时轮班,捕捉任何异常信号!‘气泡’、‘潮咏者’,你们随时待命,准备应对可能的水下或空中突袭!”
“是!”七名觉醒者齐声应道,脸上都带着凝重。
“第五,”陆铠的目光最后落在杰克和几名抵抗者头领身上,“整合所有可用的船只,无论是缴获的还是我们自己的,组成一支机动舰队,由杰克统一指挥,负责据点外围巡逻、早期预警和必要时的高速机动支援。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迟滞和骚扰,不是硬拼!”
杰克愣了一下,没想到陆铠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他独眼中的疑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信任的沉重感,他用力点头:“放心!这片海,老子比那些杂碎熟!”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东启”据点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以更高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训练的呐喊被修筑工事的号子和金属碰撞声取代,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气氛取代了之前的亢奋。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是在极度焦虑和等待中度过的。
派出的侦察小队如同石沉大海,传回的信息零碎而模糊。
南部敌军似乎采取了严格的无线电静默和反侦察措施,只能通过偶尔截获的、无法破译的短促信号和遥远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通过高倍望远镜观测)来判断其大致方位和规模——庞大,且移动速度确实很快。
而“深渊巢穴”方向的压力则更为直接和具体。
“报告!东偏南30度,距离40海里,发现敌人巡逻舰队,数量四,正在向我方方向逼近!”
“报告!水下声呐阵列侦测到多个高速水下目标,从‘深渊巢穴’方向射出,正在分散,意图不明!”
“报告!‘流语者’捕捉到强烈的、混乱的生物信号噪音,来自‘深渊巢穴’深处,无法解析,但能量级别在缓慢攀升!”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敌人显然已经知晓了他们据点的位置,并且正在从海上施加压力,一方面可能是试探,另一方面,更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南部主力清扫战场,或者……把他们牢牢钉在这里,等待合围。
陆铠几乎寸步不离指挥所,电子海图上的红色标记越来越多,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冷光,显示着他内心承受的巨大压力。
雷烈忙着布置防御,将仅有的几门重炮调整到最佳射击角度,在滩头和关键水道布设水雷和障碍物。
杰克则带着他的混合舰队,如同警惕的狼群,在据点外围海域游弋,几次与敌人的前哨巡逻队发生短暂交火,互有损伤。
气氛紧张得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第三天傍晚,一份来自本部转发的、来自南部军团付出巨大代价才获取的情报,终于送到了陆铠手中。
情报显示,南部北上的敌军,并非纯粹的人类部队,其中混杂了大量经过“主宰”技术改造的“共生体”步兵,以及至少三头被命名为“瘟潮巨兽”的超大型生物单位,这些单位移动时散发出的生物能量信号,正是之前监测到的高强度信号源。
它们的最终目标,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东启”据点。
预计最早在48至72小时内,其先头部队即可抵达东部海域。
与此同时,“灵眸”的无人机冒险进行了一次超远距离侦察,传回的模糊图像显示,“深渊巢穴”的港口内,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船只集结,数量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两面夹击,已成定局。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天。
指挥所内,油灯的光芒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陆铠、雷烈、杰克、以及几名核心骨干和觉醒者代表再次聚集,气氛比上一次更加沉重。
“怎么办?死守?还是……突围?”雷烈的声音沙哑,眼中布满血丝。
死守,意味着可能被绝对优势兵力碾碎;突围,放弃好不容易建立的据点,在海上流窜,同样危机四伏,而且可能失去阻击敌人的意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铠身上。
陆铠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海图上那两个巨大的、即将合拢的红色箭头,又看向眼前这些即将与他共同面对绝境的同伴。
绝境,往往也意味着唯一的机会。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代表防御的据点,也没有指向代表撤退的海洋,而是猛地点在了那两个红色箭头之间,一个相对薄弱的、属于东部“清道夫”向前延伸的兵力部署区域。
“我们不能等死,也不能盲目突围。”陆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要……主动打乱他们的节奏!”
他眼中寒光一闪。
“南部敌军来势汹汹,但与东部敌人的汇合需要时间,也需要安全的通道。东部敌人为了配合合围,兵力前出,其‘深渊巢穴’老巢,反而可能因此出现短暂的……空虚!”
“你的意思是……”雷烈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集结我们所有能机动的力量,包括‘破浪号’、‘怒涛号’和杰克的高速艇队!”陆铠的手指狠狠戳在“深渊巢穴”的位置上,“在他们合围完成之前,抢在南部敌军抵达之前,我们主动出击,直扑‘深渊巢穴’!”
“这太冒险了!”一名参谋失声道,“据点怎么办?万一我们没能迅速攻下巢穴,或者南部敌军提前抵达,我们就会被堵在海上,据点也会失守!”
“所以这是赌博!”陆铠毫不回避,“但死守是慢性死亡,突围是放弃主动权。只有攻击,打疼他们,让‘主宰’意识到吃掉我们需要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甚至可能端掉它的老巢,才有可能迫使它改变部署,为我们,也为本部,赢得喘息之机!”
他看向众人,目光灼灼:“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要么,坐以待毙;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指挥所内一片死寂,只有海图桌上那代表敌军逼近的红色箭头,在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暗流已然奔涌成惊涛骇浪,而他们,这艘名为“东启”的小舟,必须做出抉择:是随波逐流,等待覆灭,还是……扬帆,撞向那最汹涌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