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金属箱被女主管近乎仓皇地抱走,消失在“特殊物品处理通道”那幽深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丝惊惧和苏小鱼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林将军年轻的脸庞,那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样本,女主管骤变的脸色……这些碎片在苏小鱼脑中疯狂旋转,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陆铠那句“可能和这场末世的起源有关”像一道惊雷,在她心底炸响。
接下来的几天,苏小鱼在库房里工作时,总感觉脊背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她。女主管变得更加沉默和严厉,几乎不与她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交流,但偶尔投来的目光却复杂难辨,似乎带着警惕,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
库房里的气氛愈发压抑。药品短缺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那次冲突留下的裂痕并未愈合,只是在强权下暂时蛰伏。领取物资的各部队人员脸上都带着焦躁和不耐,言语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陆铠在装备部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巡逻队带回来的坏消息越来越多:外围丧尸的活动变得异常活跃,甚至出现了某种程度的“组织性”;一些小型的幸存者据点接连被摧毁,痕迹诡异;弹药和燃油的损耗速度远超补充能力。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把它们往我们这边驱赶。”一次深夜,陆铠在房间里压低声音对苏小鱼说,眉头紧锁,“老刘昨天喝多了,嘀咕了一句,说上头好像早知道会这样,一直在偷偷准备着什么……”
准备什么?准备放弃外围?还是……更极端的计划?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这天,苏小鱼被女主管叫去整理一批刚刚解密(或者说,被迫开放)的旧技术档案。这些档案存储在库房最深处一个恒温恒湿的隔间里,平时极少有人进入。
就在她埋头于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图纸和文件时,隔间的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似乎是通风口检修通道的格栅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敲击声!
嗒,嗒嗒,嗒。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档案室里清晰可闻。
苏小鱼的心猛地一跳,警惕地抬起头,握紧了口袋里那根磨尖的金属簪子(她从库房废料里找到的)。
敲击声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响了起来,这次节奏有所不同,带着一种明显的、试图沟通的意图。
鬼使神差地,苏小鱼没有立刻呼叫守卫。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格栅,压低声音问道:“……谁?”
格栅后面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极其沙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艰难地响了起来:
“……别……别相信……他们……”
声音断断续续,气息微弱。
“谁?不相信谁?”苏小鱼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实……验……林……逃……”声音更加模糊,夹杂着痛苦的喘息,“……通道……b区……废弃……水处理……后面……”
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女主管的呼唤:“苏小鱼?还没整理完吗?”
格栅后的声音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小鱼猛地后退几步,迅速拿起一份文件假装翻阅,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响。
女主管推门进来,扫了一眼室内,目光在那个角落的格栅处停留了零点几秒,随即若无其事地说:“快点,这些档案今天必须归档。”
“马上就好。”苏小鱼低下头,掩饰着自己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手指。
那个声音是谁?是以前被关在这里的人?还是知道内情的受害者?“实验”、“林”、“逃”、“通道”……这几个关键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脑海里。
晚上,她将这个骇人的遭遇告诉了陆铠。
陆铠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如同困兽。
“b区废弃水处理后面……”他重复着这个地点,眼神锐利,“我知道那个地方!靠近基地最边缘的岩层,守卫相对松懈,但因为早就废弃而且据说结构不稳定,几乎没人去!”
那个神秘的警告,与之前的照片、林将军的异常、秦风的严密管控、外部的压力……一切似乎都能串联起来!
“那里……可能有一条被遗忘的、通往外面的路?”苏小鱼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和巨大的恐惧。
“也可能是陷阱。”陆铠冷静地提醒,但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火焰,“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去确认一下!”
机会很快到来。基地的能源供应似乎出了点问题,部分区域的照明和监控系统进行了轮流检修和维护。陆铠凭借在装备部的工作便利,提前弄到了维护时间表——明天晚上,b区大部分区域的监控和照明将会有短暂的间歇性关闭!
而明天,恰好是苏小鱼轮值夜班盘点库存的日子!
天赐良机!
计划仓促而冒险。陆铠负责利用装备部人员的身份,设法在维护期间潜入b区外围制造一点小混乱,引开可能存在的巡逻哨。苏小鱼则利用夜班盘点的机会,偷偷溜向废弃水处理厂。
没有时间详细谋划,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但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一旦基地完全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或者林将军、秦风他们先一步采取行动,他们就再无可能离开这个巨大的、隐藏着恐怖秘密的金属囚笼!
第二天,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苏小鱼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整理单据时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陆铠在装备部依旧沉默干活,但眼神却如同猎豹般锐利,时刻观察着所有人的动向和时钟的指针。
夜晚终于降临。基地内部的灯光变得比平时昏暗一些,通风系统的嗡鸣声似乎也低沉了许多。轮值守卫打着哈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苏小鱼抱着厚厚的盘点表,走向库房深处。她的心跳快得如同密集的鼓点,手心全是冷汗。在经过那个通往b区的、平时紧锁的隔离门时,她看到指示灯恰好跳成了绿色——维护开始,门禁暂时解除!
没有任何犹豫,她闪身钻了进去!
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她与相对熟悉的库房区域隔绝开来。眼前是一条更加昏暗、空气更加浑浊的通道,弥漫着铁锈和霉变的气味。这里仿佛是基地被遗忘的角落,管道裸露,墙壁斑驳。
根据记忆中的地图和陆铠的描述,她沿着通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闻。
远处传来了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和一声模糊的呵斥!是陆铠!他开始行动了!
苏小鱼加快脚步,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绕过几个岔路口,终于看到了那个标着“废弃水处理-危险勿入”的锈蚀铁门。
门虚掩着,似乎早就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
里面是一片巨大的、黑暗的空间。残留的巨大水池如同怪兽的口,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废弃的机器设备如同僵死的巨兽骸骨,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
手电光柱艰难地切割着黑暗。她按照记忆中那个神秘声音的提示,绕过主水池,向着最深处、紧贴着山壁的方向摸去。
那里堆满了废弃的滤网和垃圾。她徒手搬开沉重锈蚀的金属格栅和杂物,手指被划破也浑然不觉。
终于,在山壁与地面交接的角落,她看到了一个被厚重铁锈和污物几乎完全封死的、直径约一米的圆形管道口!旁边还有一个早已失效的控制阀和压力表。
这像是一个古老的、被废弃的排污口或检修通道!
出口?!这就是那个声音说的通道?!
希望如同野火般瞬间燃起!她扑过去,用手、用找到的铁棍,拼命地刮擦着管道口厚厚的锈蚀和凝固的污物!
就在这时,她身后远处,那扇铁门方向,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怒吼!
“在那边!别让她跑了!”
“抓住她!”
暴露了!怎么会这么快?!
苏小鱼魂飞魄散!她拼命地撬刮着管道口,但那些锈蚀实在太厚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已经扫了过来!
完了!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的、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地从基地更深的核心方向传来!连带着整个地面和水池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凄厉至极的、不同于以往任何警报的最高级别警报声,疯狂地响彻了整个基地!!
“最高警戒!最高警戒!核心区突破!非标准生命体入侵!所有战斗人员立刻到位!重复,核心区突破……”
巨大的爆炸声、激烈的枪声、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尖锐嘶吼声,从核心科研区的方向隐约传来!
追捕苏小鱼的脚步声猛地停住了,随即是惊恐的叫喊和混乱的奔跑声!
“妈的!那边出事了!”
“快走!去支援核心区!”
追兵竟然顾不上她,扭头朝着混乱的核心区方向狂奔而去!
苏小鱼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发生了什么?!核心区被突破了?!非标准生命体?!是实验事故?!还是……那些东西跑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反而给了她一线生机!
她不知道陆铠怎么样了,不知道基地即将面临什么。她只知道,必须抓住这混乱的机会!
她重新鼓起力气,发疯似的用铁棍砸、撬、刮着那个管道口!
终于,在一片锈蚀剥落之后,她看到了后面——不是实心的山壁,而是深邃的、黑暗的、通往未知方向的通道!有冰冷的风从里面吹出来!
通道!真的是通道!
希望再次燃烧!
她正想钻进去,突然想起陆铠!她不能一个人走!
她焦急地回头望去,只见b区通道的方向,火光闪烁,枪声、爆炸声、嘶吼声越来越密集,混乱正在迅速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从那个方向的烟雾中冲了出来!是陆铠!他脸上沾着血和污渍,作战服被撕裂,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沾满粘稠液体的工兵铲,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疯狂。
“小鱼!”他看到苏小鱼,嘶哑地喊了一声,快步冲了过来。
“陆铠!这里!有通道!”苏小鱼激动地大喊。
陆铠冲到近前,看了一眼那个刚刚被撬开的、幽深的管道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混乱和那令人心悸的非人嘶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走!”他没有任何犹豫,率先弯腰钻进了管道,然后伸出手,“快!”
苏小鱼立刻抓住他的手,钻了进去。
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狭窄而逼仄,只能匍匐前进。身后,基地的混乱、爆炸声和恐怖嘶吼声被迅速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他们不知道这条管道通往何处,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只知道,他们必须逃离这座即将被自身秘密和恐怖吞噬的“磐石”堡垒。
黑暗中,两人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向着那未知的、吹来冰冷自由空气的出口,艰难地爬去。
身后,是地狱般的火光和惨叫。
前方,是莫测的荒野,和渺茫的、用巨大代价换来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