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缝隙里，时间仿佛凝固了。苏小鱼和陆铠紧紧依偎在狭小的空间中，听着彼此如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以及外面渐渐远去的、令人心悸的丧尸嘶吼声。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山林深处，只余下风吹过湿漉漉树叶的沙沙声，两人才敢稍微放松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它们……走了？”苏小鱼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陆铠侧耳仔细倾听片刻，缓缓点头，声音同样虚弱：“暂时……安全了。”他尝试移动一下，伤腿立刻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
苏小鱼这才从极度紧张和精神力透支的眩晕中彻底回过神来，慌忙扶住他：“别动！你的伤！”
她借着从石缝透入的微弱天光检查陆铠的伤口。尽管做了紧急处理，但刚才的亡命奔逃显然让情况恶化了。绷带再次被鲜血浸透，肿胀似乎也更严重了。陆铠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白。
必须立刻重新处理伤口，并且找到一个更安全、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我们得离开这里。”苏小鱼语气坚决，“你需要一个真正能休息的地方。”
陆铠没有反对，他的体力已经耗尽，失血带来的寒冷和虚弱感越来越强。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艰难地喘息着：“但……要小心……那些人……或者丧尸……可能还在附近……”
“我知道。”苏小鱼点头。她再次集中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探出石缝，仔细感知外面的情况。
雨已经完全停了，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但云层似乎薄了一些。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和滴水的声音。之前强哥一伙和丧尸带来的喧嚣仿佛一场噩梦。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苏小鱼深吸一口气，率先挤出石缝，警惕地四下张望。泥泞的山坡上一片狼藉，留下了他们挣扎的痕迹和零星的血迹，延伸向下方。皮卡的方向寂静无声，但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腐臭。
不能下去。
她的目光投向更高处，望向山脊的方向。如果能翻过这座山，或许能远离之前的麻烦，也能获得更好的视野。
她返回裂缝，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陆铠。
“好……听你的……”陆铠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他强撑着点头。
接下来的路程，是苏小鱼此生经历过的最艰难的跋涉。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半背半拖地架着陆铠，在湿滑陡峭、乱石密布的山坡上一点点向上挪动。每走一步，她都感觉自己的肺在燃烧，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陆铠尽可能用未受伤的腿和手臂配合，但剧痛和虚弱让他难以使出力气，大部分重量都压在苏小鱼瘦弱的肩膀上。
汗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不敢停下，咬着牙，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不屈意志，向上，再向上。
途中，她几次不得不停下来，从空间里取出水喂给陆铠和自己，用最后一点高热量食物补充体力。每一次使用空间，她都极其谨慎，精神力如同干涸的河床，每一次汲取都带来针扎般的头痛，但她别无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们终于踉跄着爬上了山脊。
苏小鱼脱力般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火辣辣地疼。她将几乎昏迷的陆铠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后，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向山脊另一侧望去。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山脊之下，地势相对平缓。在一片被废弃的田野和零星倒塌的农舍尽头，赫然出现了一片规模不小的建筑群！高耸的、看起来相当坚固的水泥围墙，墙上似乎还拉着铁丝网。围墙四周清理出了大片的开阔地，没有任何遮蔽物。围墙之内，能看到整齐的板房、一些升起袅袅炊烟的烟囱，甚至还有了望塔和巡逻的人影！
最重要的是，在那围墙的大门上方，清晰地悬挂着一面虽然有些破损、但依旧能辨认出的红旗！
是军队的旗帜！这里是一个安全区！一个由军方建立和控制的安全区！
巨大的冲击和狂喜瞬间淹没了苏小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绝望和生死考验，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
“陆铠！陆铠！你看！你看那边！”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踉跄着跑回陆铠身边，用力摇晃他，“安全区！是军队的安全区！我们找到了！我们到了！”
陆铠被她唤醒，艰难地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当他看清那片围墙和旗帜时，灰败的眼中也猛地迸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彩，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个如释重负的、极其虚弱的笑容。
希望，如同绝境中的旭日，猛地穿透阴霾，照亮了他们几乎枯竭的心田。
“我们……走……”陆铠用尽力气吐出几个字。
最后的这段下山路，希望化为了强大的动力。苏小鱼不知从哪里又榨出了一丝力气，搀扶着陆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着那片象征着安全的围墙靠近。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个安全区的秩序和防御力量。围墙上了望塔里的士兵发现了他们，探照灯打了过来，确认只有两人且状态极差后，并没有立刻开枪示警。开阔地上没有任何丧尸或杂物，显然被定期清理过。
当他们终于踉跄着走到那扇厚重的、由钢铁和混凝土构筑的大门前时，苏小鱼几乎要虚脱晕厥过去。大门一侧开着一个小侧门，几个荷枪实弹、穿着虽旧但整齐军装的士兵警惕地看着他们，枪口微微下压，没有直接对准，但威慑意味十足。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队长的士官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浑身污泥血污、狼狈不堪的两人，特别是在陆铠严重受伤的腿和腰间的匕首上停留了一下，沉声问道：“什么人？从哪里来？”
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冷硬和审慎，没有任何欢迎的热情，只有例行公事的警惕。
苏小鱼喘着气，急忙回答：“我们……我们是幸存者……从h市逃出来的……我哥哥他受了重伤……需要治疗……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吧！”她下意识地隐瞒了陆铠的真实姓名和退伍兵身份，在完全不了解情况前，保持一定的模糊是陆铠早就教过她的。
那士官皱了皱眉，并没有轻易相信：“h市？离这里可不近。怎么过来的？路上遇到过什么人？有没有被咬伤或者抓伤？”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人身上搜寻，重点检查裸露的皮肤是否有伤口。
“没有！没有被咬！”苏小鱼连忙保证，并稍微拉起陆铠的裤腿，露出那狰狞但明显是利器造成的伤口，“这是被钢筋划伤的，感染了……我们一路躲躲藏藏，走了好久……”
士官仔细查看了伤口，又示意另一个士兵拿着一个像是简陋金属探测器的仪器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似乎是检查有无发热迹象），确认没有明显感染症状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规矩要跟你们说清楚，”士官公事公办地说道，“新来的，所有物资一律上缴，统一分配。身上所有武器、药品、通讯设备全部交出。进去后需要隔离观察24小时，确认没有感染才能进入内区。隔离期间会提供基本食物和水，但需要用自己的劳动换取后续生存物资。遵守里面的一切规定，禁止私斗，禁止抢夺，违者严惩，严重者直接驱逐甚至击毙！听明白了吗？”
所有物资上缴？苏小鱼心里猛地一紧。她的空间里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但此刻绝不能显露分毫。她看了一眼几乎站不稳的陆铠，咬牙点头：“明白！我们愿意上缴！求你们先救救我哥哥！”
士官对身后打了个手势，侧门完全打开。两个士兵上前，示意他们交出所有武器。
苏小鱼乖乖交出了那把水果刀和之前捡到的、早已没了子弹的手枪（她之前偷偷扔掉了另一把空枪）。陆铠也交出了匕首和一个军用指南针。
一个士兵拿着一个破旧的布袋上前，准备接收他们的背包。苏小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背包几乎是空的！她急中生智，在交出背包前，假装在里面摸索，实则迅速从空间里转移出最后小半瓶水、两块压缩饼干和那盒所剩无几的抗生素，放进了背包外侧的小口袋——这是他们明面上最后、也是最合理的“物资”了。
士兵接过轻飘飘的背包，打开看了一眼，又掂量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他们东西之少，但也没多说什么，将东西倒进布袋，做了个标记。
“跟我来，去隔离区。”另一个士兵面无表情地说道，引领着他们走进大门。
踏入大门的那一刻，苏小鱼的心混合着巨大的安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高墙之内，是一个与外面绝望末世截然不同的世界，虽然依旧简陋，但却充满了秩序和人气。
围墙后面是一大片空地，被划分为不同区域。远处是排列整齐的板房，应该是居住区，能看到一些幸存者在走动，大多面色憔悴，衣着破旧，但至少活着。更远处有炊烟升起，似乎是食堂。近处则有几个用帐篷和简易建材搭成的区域，门口有士兵守卫，应该就是隔离区和医疗点。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食物煮熟的混合气味。耳边传来隐约的人声、工具的敲打声，甚至还有孩子的哭声。这一切都提醒着苏小鱼，他们真的回到了人类社群的边缘。
他们被带到一个大型帐篷前，门口挂着“医疗隔离”的牌子。里面排列着十几张行军床，大部分空着，只有两三张床上躺着人，看起来也是新来的幸存者，神情麻木。
一个穿着白大褂、但神色疲惫不堪的医生走了过来，简单检查了一下陆铠的伤势，眉头紧锁：“伤口严重感染，失血过多，需要立刻清创手术和抗生素。小张，准备一下！”他招呼着一个像是助手的人。
两个士兵将陆铠抬上一张空床。陆铠在陷入半昏迷前，用力握了一下苏小鱼的手，眼神复杂，充满了叮嘱和担忧。
苏小鱼明白他的意思——谨慎，少说，多看。
她被士兵带到旁边一个专门用于搜身和登记的帐篷。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兵对她进行了彻底的搜身，确认没有隐藏武器或伤口。然后在一个简陋的桌子后，一个文书兵开始登记她的信息。
“姓名？”
“苏小鱼。”
“年龄？”
“22。”
“原居住地？”
“h市xx区……”
“职业？”
“……网络编辑。”
“有无特殊技能？医疗、机械、建筑、种植……任何都可以。”
“我……我会整理东西……算吗？”苏小鱼犹豫了一下，没提空间，也没提自己懂一点简单的急救和植物知识（宅家看视频学的），决定先藏拙。
文书兵抬头看了她一眼，在表格上划了一下，没说什么。显然，“整理东西”不算急需技能。
“跟他什么关系？”文书兵指了指医疗帐篷方向。
“他是我哥哥，陆……陆小鱼。”苏小鱼硬着头皮编了个假名，试图将两人关系拉近。
文书兵记录了下来，然后递给她一个简陋的、刻着数字的木牌：“这是你的身份牌，在隔离结束分配具体工作前，凭这个领取每日食物。去那边等着吧。”
整个过程冰冷、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关怀，仿佛他们只是两个需要被录入系统的物品。
苏小鱼握紧那个冰冷的木牌，被带回到医疗隔离帐篷，安排在离陆铠不远的一张空行军床上。她看着医生和助手开始忙碌地给陆铠处理伤口，消毒、刮除腐肉、上药、重新包扎，注射了仅有的少量抗生素。整个过程陆铠即使在半昏迷中也疼得浑身痉挛。
她的心揪紧了，但至少，他在接受治疗了。
隔离帐篷里条件简陋，只有薄薄的毯子和硬板床。士兵送来了两份简单的食物——一小碗看不到米粒的稀粥和半个干硬的杂粮馒头。
苏小鱼默默地吃着，味同嚼蜡，目光却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她看到帐篷外，一队幸存者拖着疲惫的步伐下工回来，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她看到两个士兵押着一个不断哭喊哀求的男人走向围墙角落，不知犯了什么错。她看到分配食物的地方，有人因为分量不足而低声争吵，很快被持枪士兵喝止。她看到一个穿着稍体面些、不像士兵的人对着几个瘦弱的幸存者颐指气使，后者唯唯诺诺……
这里确实提供了安全，远离了丧尸的直接威胁，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压抑、疲惫和不平等的氛围，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笼罩下来。
这不是天堂，只是一个勉强运转的、资源极度匮乏的末世堡垒。所谓的“统一分配”，意味着极度的配给制和严格的管制。所谓的“劳动换取”，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即将面对繁重的体力活。
医生处理完陆铠的伤口，擦了擦汗，对苏小鱼说：“他需要休息和持续的药物治疗。但这里的药非常紧缺，尤其是抗生素。看他的造化了。”
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苏小鱼刚燃起的希望。药品紧缺？那陆铠……
她低头看着手中干硬的馒头，又看向昏迷中依然眉头紧锁的陆铠，再看向帐篷外那个灰暗而秩序森严的世界。
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活下去的挑战，似乎只是换了一种形式。高墙之内，未必尽是安宁。资源的匮乏、严格的等级、未知的人际关系，以及她必须死死守护的空间秘密，这一切都构成了新的、同样危险的迷宫。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身份牌，木牌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目光却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他们活下来了，并且在一起。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只要还能彼此依靠，她就必须坚持下去。
她悄悄摸了摸贴身藏好的、最后几块偷偷留下的巧克力。这是她的最后底牌，也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甜。
夜幕缓缓降临，安全区内亮起了零星的火把和昏暗的灯光，勾勒出高墙冰冷的轮廓。了望塔上士兵的身影如同剪影。
苏小鱼靠在床头，守着陆铠，在消毒水味和远处隐约的嘈杂声中，度过了在“目的地”的第一个夜晚。
抵达，只是另一段艰难生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