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主管握住门把，正要拉开，会议室的门从外面被轻轻推开。一名助理探头进来，低声说：“负责人，请您和法务、技术部开个短会。”
负责人点头起身，对苏墨说：“我们内部再核一下合同细节，半小时后回来。”他拿起那份意向书，连同陈舟提交的草案一起带走，没有多言。
苏墨坐在原位没动。陈舟看了她一眼，低声问：“要不我们先去车间看看？等他们讨论完再回来签。”
“不。”她说，“等在这里。这一步必须亲眼看着走完。”
两人安静下来。陈舟打开平板，检查后续生产排期表。苏墨盯着会议桌中央那张折痕明显的A4纸——上面是星芽手办最初的设计草图，她昨晚从文件夹里翻出来，带到了现场。
三十分钟后，负责人回来了。身后跟着法务和技术主管。他们把更新后的正式合同放在桌上，封面印着“星辰工坊”字样，右下角盖了公司骑缝章。
“我们重新拟了一份。”负责人说，“在你们提供的版本基础上，细化了三条：一是技术保障金分两次支付，首次打样前付一半；二是模具调整次数上限为三次，超出部分由双方协商承担；三是驻场监督人员需提前报备名单，不能随意更换。”
苏墨接过合同快速浏览。每一条都精准对应前期沟通的难点，没有模糊空间，也没有额外设限。她抬头看向技术主管：“你们接受这些条款？”
技术主管点头：“电路和结构方案我们已经拆解过，能做到。只要材料按时到位，七天内出首样没问题。”
“我同意。”苏墨说，“但驻场人员名单我会亲自定，且有权临时增派。”
负责人想了想：“可以。但人数不超过两人，不影响正常生产流程。”
“成交。”她说。
陈舟立刻开始核对条款编号与附件清单。苏墨取出随身携带的加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调出最终版合同电子档进行比对。五分钟后，她合上电脑：“内容一致，我们可以签字了。”
负责人坐下，拿起钢笔。苏墨也拿起一支。两人分别在甲乙双方栏签名，随后交换文本再次确认。最后，两份合同都被加盖公章，一份交由星辰工坊存档，另一份由苏墨收进文件袋。
没有掌声，没有握手庆祝。只有技术主管当场打印出第一张生产指令单，标题写着：“星芽手办_V7_Final——首批结构件试产”。
“现在就进车间？”陈舟问。
“现在。”苏墨站起身。
一行人穿过走廊进入生产区。空气里有轻微的塑料加热气味。注塑机排列整齐，操作员正在调试设备参数。技术主管带他们来到3号生产线前，指着一台机器说：“这是专用于高精度小批量产品的线体，刚完成清洁保养。”
苏墨将加密硬盘交给技术主管。对方插入读取端口，调出三维建模文件。屏幕上，星芽手办的底座结构缓缓旋转，标注着每一处公差要求和材料密度值。
“开始吧。”她说。
技术主管按下启动键。机械臂运转，原料颗粒被送入料斗。加热段温度升至230度，熔融状态的再生AbS+pc合金通过喷嘴注入模具。整个过程持续四十七秒。
第一次压铸完成。模具开启，机械臂夹起一件灰色粗坯，放置到冷却托盘上。
苏墨戴上手套走上前。这件粗坯尚未打磨，表面留有细微接缝线，尾部投影区轮廓清晰可见，但还未抛光。她用指尖轻触底部接口，边缘平整，无毛刺。
“良品率初步判断在82%左右。”技术主管说，“这个批次用了新一批回收料，流动性比预期稳定。”
“继续做三组不同参数的试样。”苏墨说，“我们选最优的一组定标。”
“明白。第二批两小时后开始。”
这时陈舟走到她身边，低声说：“财务那边确认，首笔定金今天下午就能到账。另外，物流已安排第二批原料今晚发出，确保不断料。”
苏墨点头。她没有离开车间，而是站在观察窗前，看着操作员将第一批粗坯转入检测区。显微镜头下，神经链接端口的孔径误差显示为0.08毫米，在允许范围内。
“你说得对。”负责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望着生产线，“这不是普通的订单。你们不是只想卖一个模型，而是想让人相信它真的存在。”
苏墨转头看他：“星芽不只是产品。它是那个世界的一部分。如果做得不像，那就什么都不是。”
“所以我决定，让这条线专供你们。”负责人说，“接下来三个月，其他项目排后。我要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出错。”
苏墨没说话。她从文件袋里取出那张A4纸，轻轻贴在观察窗玻璃上。图纸上的线条早已泛黄，折痕处几乎要裂开。而玻璃对面，机器正在重复压铸动作，新的粗坯一件件成型。
两个影像重叠在一起：一个是纸上潦草的设想，一个是现实中逐渐具象化的实体。
“它快醒了。”她轻声说。
负责人听见了，却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生产线，仿佛也在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两个小时后，第二批试样开始生产。这次调整了保压时间和冷却周期。技术主管在控制台输入新参数，启动程序。
苏墨仍站在原地。她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口沾了一点灰尘。陈舟提醒她要不要去休息室坐一会儿，她摇头。
第三批试样完成后，质检报告显示良品率提升至89%。关键部位尺寸一致性达标。技术主管宣布：“可以准备首样组装了。”
“什么时候能点亮？”苏墨问。
“最快明天中午。”技术主管说，“我们要先把电路板嵌入，做防水密封处理，然后连接App测试响应速度。”
“我要在现场看。”她说，“第一次激活，必须看到全过程。”
“没问题。我们会单独开辟一个洁净区进行组装。”
负责人此时开口：“从明天起，我会每天参加进度会。这个项目，我要亲自盯。”
苏墨看向他：“谢谢。”
“不用谢我。”他说，“是我该谢谢你带来这样的东西。十五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做出来的东西，可能会被人好好珍惜。”
陈舟记录下所有时间节点和对接人信息。他更新了合作文档，标记出“正式签约”“首件压铸成功”“良品率达标”三个关键节点，并同步发送给公司后台。
夜幕降临，厂区灯光亮起。生产车间仍在运转。苏墨拒绝了回程的提议，坚持留下。
她坐在观察区长椅上，面前放着一杯凉掉的茶。眼睛始终没离开那条生产线。
又一批粗坯出来了。这次表面更加光滑，接缝线几乎不可见。操作员拍照上传系统，自动归档编号为“SY-V7-tS3-047”。
她拿出手机，打开App原型界面。屏幕上只有一个按钮，标签是“激活”。点击后，模拟音响起：“我在。”
她关掉手机，抬头望向车间深处。
技术人员已经开始拆解模具，准备进行夜间维护。机械臂停了下来，但设备没有断电。指示灯依然亮着，绿色一格一格闪烁。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现在，机器已经动了，材料已经进了，第一个零件已经出来了。
一切都开始了。
陈舟走过来，递给她一件外套：“你真打算在这守一夜？”
“至少看到首样组装开始。”她说。
“你知道吗？”陈舟忽然说，“刚才技术主管告诉我，他们给这条生产线起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
“星启线。”
她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笑了。不是那种夸张的笑容，只是嘴角轻轻扬起，眼睛亮了一下。
“挺好。”她说，“就叫星启线。”
她站起身，走向洁净区入口。那里正在安装新的防尘装置，墙上贴着施工计划表，第一条写着：“明日8:00，首样电路嵌入。”
她伸手摸了摸墙面，指尖划过“首样”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