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拐进胡同口时,石榴树的影子已经爬到了院墙上。
池骋停稳车,吴所畏推开车门就往院里冲,像只归巢的雀,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豆浆杯。
“我得去看看我的叶子!该不会坏了吧!”
他跑到客厅茶几旁,果然看见那个装着落叶的纸盒摆在显眼处,里面的叶子被码得整整齐齐,最大的那片石榴叶压在最上面,叶脉像幅精致的网。
池骋跟在后面走进来,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目光扫过他兴奋的侧脸,嘴角勾了勾:“再不回来,我就当垃圾扔了。”
“才不会!” 吴所畏捧着纸盒跑到阳台,阳光正好斜斜地照进来,他把叶子一片片摊在晾衣架上,“得晒干了才能做书签,不然会发霉。”
他转头看池骋,眼睛亮闪闪的,“你帮我找本书压着呗?厚点的,字典就行。”
池骋没动,靠在阳台门框上,看着他蹲在地上摆弄叶子,白 t 恤的后颈沾了点灰尘。
“姜小帅家有字典吗?” 他忽然问,语气懒懒散散的,像在随口闲聊。
吴所畏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啊?他家好像没有…… 他是医生,平时看的都是医学书,厚厚的,估计能当字典用。”
池骋的眉峰几不可查地挑了下,没接话,转身往书房走。吴所畏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怎么突然问起小帅家了?
没一会儿,池骋抱来本《辞海》,蓝皮封面,沉甸甸的,往阳台的小桌上一放,发出 “咚” 的闷响。“够厚吗?”
“够了够了!” 吴所畏赶紧拿起最大的那片叶子,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里,又压上块镇纸,“这样三天就能定型了。”
他拍了拍手,直起身时,后腰不小心撞到了小桌腿,疼得他龇牙咧嘴。
“笨死了。” 池骋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在他后腰捏了捏,“撞坏了算谁的?”
吴所畏的脸有点热,往后退了半步:“没事……”
他回头继续摆弄叶子,“得赶紧弄好,不认就坏了,做不成书签了,” 吴所畏头也不抬,把叶子一片片摊在桌面上,“得先晒干,小帅说……”
“又是姜小帅。” 池骋的声音插进来,懒懒散散的,像在说天气,尾音却轻轻挑了下。
吴所畏捏着叶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啊?我以前在他那里住时,他教我做过叶脉书签。”
他说着,忽然笑起来,“他手可巧了,还会用树叶拼小金鱼呢。”
池骋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口,水是凉的,像他此刻的心情。“你们以前住一起?”
“嗯,住了一段时间。” 吴所畏没察觉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还在数着手指,“那时候房租贵,然后他收留我,我俩挤一间一居室,他睡沙发我睡床,周末就一起……”
“沙发舒服?” 池骋打断他,目光落在自家客厅那张红色皮质沙发上,指尖在扶手上划了道浅痕。
吴所畏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池骋的眼神看着没什么波澜,可那坐姿,那语气,总透着点说不出的滞涩。
“还行吧……” 他挠了挠头,往池骋身边挪了挪,“没你家这个软。”
池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下,没接话,却往旁边让了让,给了他更大的位置。吴所畏没多想,顺势坐下,膝盖差点碰到池骋的腿,赶紧往回缩了缩,耳朵有点热。
吴所畏突然局的,池骋是不是吃醋了,不如趁着个机会试一下他的反应。
“对了,” 他想起什么,眼睛亮起来,“小帅昨天做的番茄炒蛋,放了点糖,酸甜口的,超好吃。”
池骋正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机,“咔哒” 一声打着,又 “咔哒” 一声合上。“哦?” 他抬眼,目光落在吴所畏泛红的唇上,那是刚才喝豆浆蹭的,“比我做的好吃?”
“你也会做?” 吴所畏惊讶地睁大眼睛。
“有什么难的。” 池骋把打火机扔回桌上,发出轻响,“放油,炒蛋,扔番茄,放糖。”
他说得简单粗暴,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劲儿,“下次给你做。”
吴所畏愣了愣,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池骋说 “下次给你做” 时,声音压得有点低,带着点慵懒的哑,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他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手里的叶子:“好啊……”
吴所畏心里开心的不行:“果然啊,池骋是在乎我的,那这样就好办了。”
阳光慢慢爬过茶几,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暖融融的。池骋看着吴所畏发顶的旋,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渐渐散了,住一起又怎样?会做番茄炒蛋又怎样?
现在蹲在他家里,为一片叶子笑得傻气,说起别人时会被他一句话噎住的人,是吴所畏。
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吴所畏手里的叶子:“这片叶脉断了,换一片。”
吴所畏 “啊” 了一声,低头去看,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池骋的指腹,像触到了微弱的电流,两人都顿了顿,又迅速移开目光。
客厅里静下来,只有窗外石榴树的叶子沙沙响。吴所畏捏着那片被池骋碰过的叶子,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像格外烫人。而池骋端起水杯,又喝了口凉水,眼底却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热。
夜幕像块浸了浓墨的绒布,沉沉压在胡同上空,连石榴树的影子都被拉得蔫蔫的,趴在次卧的窗台上。
吴所畏把最后一只骨瓷碗放进消毒柜,“咔哒” 一声合上柜门,厨房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映得他指尖在台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圈 ,池骋傍晚发消息说有应酬,晚了就不回来。
他回了句 “知道了”,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再打别的字。
洗漱完躺到床上时,月光正顺着窗帘缝往里钻,在天花板上投下道细长的银痕,像谁不小心划了道粉笔印。
吴所畏盯着那道银痕看了会儿,手在枕头底下摸了半天,摸出手机。屏幕光在黑暗里炸开来,晃得他眯了眯眼,手指在微信列表里划到 “姜小帅”,点开那个被他藏在收藏夹最底下的文件夹 ,“开窍必看”。
池骋今晚不回来。
这个念头像颗发了芽的种子,在心里拱来拱去。他做了三次深呼吸,胸腔里的心跳跟打鼓似的,指尖在文件夹上悬了又悬,终于咬着牙点了下去。
封面跳出来的瞬间,他赶紧把音量键往下按,直到屏幕显示 “音量 1” 才罢休。可那几张封面还是看得他眼晕 ,两个男人的侧脸贴得极近,睫毛都快缠到一起,其中一张的背景还是张铺着黑丝绒的床。
“疯了吧……” 吴所畏的耳尖 “腾” 地冒了热,手指在屏幕上乱点,想退出去,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第一个视频。
两秒后,他跟被烫到似的猛地按了暂停,手机差点从手里飞出去。
“我靠!” 他低呼一声,屏幕上的画面比他梦里那些模糊的片段直白一百倍,白花花的皮肤晃得人眼晕,连带着那点若有似无的喘息声,顺着听筒钻出来,挠得他耳膜发烫。
“不行不行……” 他下意识地想按退出,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又顿住了。
梦里那个总看不清脸的男人,缠上来的时候好像没这么抗拒。可真刀真枪的画面摆在眼前,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后颈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滑,凉丝丝的。
“吴所畏啊吴所畏,你不是想跟他好好的吗?” 他对着黑屏嘀咕,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这点坎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喜欢……”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举得老远,胳膊都快伸直了,眼睛眯成条缝,跟看恐怖片似的,又按了播放。
视频里的声音调得极低,却像带着钩子,缠缠绵绵地钻进耳朵。他强迫自己盯着屏幕,脑子里却全是池骋的影子,他靠在赛车场栏杆上抽烟时,喉结滚动的弧度;他穿着黑色连帽衫低头看他时,睫毛在眼下投的浅影;他拽着自己往露台走时,手腕上那道清晰的青筋……
“唔……噫.....” 他咬着下唇,把下唇咬得发麻,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纯棉的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子。
既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爬,又有种莫名的燥热从耳根漫开来,顺着脖颈往胸口钻。
就在他看得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想调大音量时,院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响。
“咔哒 ——”
声音很轻,却像根针,像是要瞬间刺破了屋里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