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深处那声空洞的轻笑,如同丧钟敲响。
复活的霜嚎巨兽与上百冰骸战士同时动了!巨兽张开流淌着污秽冰涎的巨口,脊背骨刺根根竖立;冰骸战士迈着僵硬却迅疾的步伐,形成包围圈,手中冰刃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后方的冰骸法师法杖高举,酝酿着大范围的冰封法术;那些形态各异的冰骸怪物也从侧翼包抄而来!
退路已被彻底封死,唯有那个不稳定空间涡流所在的冰洞,是唯一的“生门”——虽然也可能通向更深的绝境。
“进洞!”墨菲斯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他话音未落,已经抬手对着前方扑来的、最为密集的冰骸战士群,随意地挥了挥衣袖。
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没有绚烂的法术光芒。
但那一整片区域,约莫三四十具冰骸战士,连同它们脚下坚硬的冰面,仿佛瞬间“老化”了千万年。构成它们躯体的冰晶迅速失去光泽,变得浑浊、脆弱、布满裂痕,然后如同风化的沙雕般无声坍塌、崩解,化为最细碎的冰尘,被寒风一吹便消散无踪。连它们原本站立的那片冰面,也诡异地向下凹陷了数尺,呈现出一种被时光彻底侵蚀后的、粗糙而衰败的质感。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冲锋的冰骸军团势头为之一滞,连那冰骸法师眼眶中的魂火都剧烈跳动了一下。
但复活的霜嚎巨兽和剩余的冰骸战士依旧悍不畏死地扑来,冰骸法师的法术也已完成——一道灰白色的、覆盖范围极广的“冰寂新星”冲击波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抽空了所有活性!
“走!”赵铁一声暴喝,重剑横扫,剑气如墙,暂时挡住正面冲来的几头冰骸怪物。阿木则全力展开星壤领域,融合“生之信物”的翠绿生机与“冰渊回响”的纯净寒力,在众人身周形成一层金红翠蓝交织的、能抵抗“冰寂”侵蚀的临时屏障。
云芷甩出数枚“瞬发阵石”,在众人身后布下一连串延迟触发的爆裂与迷惑阵法。林月儿洒出大片能暂时干扰亡灵感知的“遮魂香”。老舟头则操控着牦牛,朝着那个幽深的冰洞亡命奔去。
墨菲斯走在最后,他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甚至有空回头看了一眼那冰骸法师和复活巨兽,眼神淡漠。
当最后一人(老舟头拽着牦牛尾巴)冲入冰洞的刹那,墨菲斯对着洞口外,再次轻轻一拂袖。
这一次,并非针对敌人。
而是针对那个……空间涡流本身。
洞口处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泛起剧烈而扭曲的涟漪!原本就不稳定的空间涡流,在这一拂之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搅动”、“拉伸”、“扭曲”!
追击到洞口最近的几头冰骸战士和一头冰骸蜘蛛,刚接触到那片扭曲的空间,便如同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瞬间被撕裂、拉长成无数光怪陆离的残影,然后彻底消失!连那复活的霜嚎巨兽撞到边缘的一只前爪,也在接触的瞬间被无形的空间之力齐根“削”断,断口平滑如镜,仿佛那部分躯体从未存在过!
冰骸法师发出愤怒的尖啸,却不敢再靠近那已经变得极度危险、边界模糊的空间扭曲区域。
墨菲斯这才转身,一步踏入冰洞深处那片光怪陆离的混沌之中。
冰洞内部,早已不是寻常的隧道。
踏入的瞬间,天旋地转,上下颠倒,前后错乱。眼前不再是冰壁的幽蓝,而是无数破碎、旋转、互相吞噬又再生的、色彩无法形容的诡异光影。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空间嘶鸣与低沉如巨兽肠胃蠕动的怪异声响。身体感觉被拉长、挤压、撕裂又重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神魂更是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混乱的时空乱流撕碎。
“抓紧彼此!领域全开!守住心神!”阿木在剧烈的眩晕中嘶吼,星壤领域被他压缩到极致,紧紧包裹住身边的每一个同伴,尤其是修为相对较弱的老舟头和牦牛。金红翠蓝四色光芒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如同一盏摇曳却顽强不灭的孤灯。
赵铁剑气内敛,化作最纯粹的守护剑意,与阿木的领域相辅相成。云芷紧闭双眼,双手死死抵住几个关键阵盘,以通明净光强行计算、稳定着周围最细微的法则脉络,试图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流线”。林月儿则将能稳定神魂的药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墨菲斯的身影在乱流中若隐若现,他仿佛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有闲暇观察着周围那些破碎光影中偶尔闪过的、仿佛其他时空的碎片景象:有火山喷发、有巨浪滔天、有城市倾塌、甚至有星河流转……这些都是被空间涡流捕获、碾碎又随机投射的时空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相对稳定的“黑暗”。
不是虚无,而是仿佛撞进了一大块凝固的、不透明的墨色冰块之中。
所有混乱的光影、声音、撕扯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沉重的、仿佛连思维都能冻结的寂静与黑暗。
众人狼狈地摔落在一片坚硬的、冰冷的地面上。星壤领域的光芒如同耗尽能量的萤火,迅速黯淡下去。每个人都剧烈喘息着,脸色苍白,身上或多或少带着空间乱流刮擦出的、深可见骨却又迅速被寒气冻结的奇异伤口。
“咳咳……他娘的……这比风暴海的雷劈还难受……”老舟头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那几头可怜的牦牛已经口吐白沫,瘫倒不动了。
“我们……还在冰壁内部吗?”林月儿勉强坐起身,点燃了一小截“暖阳木”,柔和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数丈范围。
光晕所及之处,众人看清了所在的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冰窟。穹顶高达数十丈,垂下无数犬牙交错的冰锥,有些冰锥尖端还凝聚着欲滴未滴的、散发着微光的乳白色液体(可能是某种冰髓)。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无比坚硬的万年玄冰。空气干燥而寒冷,但那股外界的、令人不安的“冰寂”气息却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静、却也更加……肃穆的寒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冰窟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块高达十余丈、直径超过五丈的、通体晶莹剔透、呈现出深邃幽蓝色的巨型六棱柱冰晶。冰晶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封存着一副……令人震撼的景象。
那是一副战斗场景的“立体雕塑”。
冰晶中心,是一头外形神骏无比、背生双翼、通体覆盖着银色鳞片、头顶有着螺旋状水晶独角、眼神锐利如刀的巨兽——尽管被冰封,依旧能感受到它生前那驾驭风暴、翱翔九天的王者气概。它似乎是一种早已绝迹的上古风系神兽。
而在它周围,冰晶中冻结着数头形态狰狞、散发着污秽与混乱气息的怪物残骸(与之前在雷殛之眼壁画上看到的漆黑触须生物有些相似),以及……几具身披古朴冰甲、手持残破兵刃、保持着战斗姿态的高大人形遗骸。这些人形遗骸的冰甲样式,与之前在冰壁外部看到的“冰封战士”如出一辙,但更加精美,气息也更加强大。
整个场景栩栩如生,仿佛时间在那一刻被绝对零度彻底凝固。风系神兽与冰甲战士似乎是在并肩作战,对抗那些污秽怪物,最终一同被封印于此。
“这是……”阿木体内的“冰渊回响”碎片疯狂震颤,传递出强烈的悲伤、敬意与……熟悉感。他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块巨型冰晶。
随着靠近,冰晶表面,竟开始浮现出淡淡的、流转的银色光纹。光纹逐渐清晰,化作一行行古老的、由风与冰的符文交织而成的文字。阿木不认识这些文字,但碎片共鸣将信息直接映照心间:
【风之守望者‘银翼’,与冰之卫士长‘霜魄’,于此立誓。】
【共抗‘虚无之影’,守护北境天穹与大地。】
【然敌势浩大,时空裂隙将现于此。】
【吾等燃尽本源,冰封此隙,以身为锁,镇守于此。】
【后世若有持‘平衡’之契者至此,当知:风与冰之盟约,永不背弃。】
【‘风之信物’,存于‘天渊之眼’,‘永续风暴’核心。】
【欲取之,需先得‘银翼’之认可,‘霜魄’之祝福。】
【认可之证,在吾消散之鳞与甲;祝福之印,在卫士长遗骸之心。】
【集二者,方可开启通往‘天渊之眼’之稳定路径,直面‘永续风暴’。】
信息中还夹杂着一些破碎的画面:银翼神兽在风暴中翱翔,与冰甲卫士们一同演练战阵;漆黑裂隙在冰壁某处撕裂,污秽怪物涌出;惨烈大战;银翼与名为“霜魄”的冰甲卫士长(一名身形格外高大、铠甲上有独特雪花纹路的战士)在裂隙前相对而立,发出最后的誓言,然后同时爆发出璀璨的银光与幽蓝寒芒,将自身与裂隙一同冰封……
阿木心神剧震。原来这冰壁深处,封印的不仅仅是一头上古神兽和几位战士,更是一处曾经险些被“虚无之影”(看来是比归墟更古老、更本源的威胁)打开的时空裂隙!而“风之信物”的获取,竟然需要先得到这两位上古守护者的遗留认可!
他看向冰晶内部。果然,在那银翼神兽庞大的身躯下方,散落着几片比其他鳞片更加闪亮、边缘流转着银色风纹的巨大鳞片。而在那名铠甲有雪花纹路的“霜魄”卫士长遗骸胸口位置,冰甲破损处,隐约可见一枚深深嵌入胸骨、如同冰晶心脏般微微搏动的幽蓝色符文。
“需要取出鳞片和符文……”阿木喃喃道。但这冰晶的坚固程度超乎想象,且内部蕴含着两位守护者最后的本源力量形成的封印,强行破坏恐怕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破坏封印,导致裂隙不稳。
就在他思索之际,冰窟入口方向(他们摔落的地方并非唯一入口),传来了一阵清晰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不是冰骸战士那种僵硬的冰层摩擦声。
而是沉稳、规律、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金属靴底踩在冰面上的声音。
每一步落下,周围的寒气似乎都浓郁一分,空气中开始弥漫起那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冰寂死气,但比外界更加凝练、更加纯粹。
一个身影,缓缓从冰窟入口的阴影中走出。
他(她)身高与常人相仿,全身笼罩在一件样式简洁、却流转着暗蓝色冰纹的修身铠甲之中,铠甲线条冷硬,关节处有尖锐的冰刺装饰。脸上覆盖着一张光滑如镜、没有任何五官纹路的纯白冰面具,面具下,两点冰蓝色的灵魂之火平静地燃烧着。他手中并未持握兵器,但双手十指修长,指尖萦绕着淡淡的、仿佛能冻结空间的灰白寒气。
随着他的出现,冰窟内的温度再次骤降,众人呼出的白气瞬间凝固成冰晶掉落。就连那巨型冰晶散发的幽蓝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分。
“‘冬寂使者’麾下,第七冰骸统领,‘无面者’寒澈。”一个冰冷、平滑、不带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直接响彻在冰窟中,“奉使者谕令,清除一切干扰‘天渊之眼’计划之存在。”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墨菲斯身上微微停顿,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最终锁定在阿木身上,尤其是他手中尚未收起的“源生枝”和身上散发的、与冰晶共鸣的气息。
“交出‘生之信物’,离开此地。或,化为永恒的冰尘。”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之前那些疯狂或扭曲的圣教徒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台精密执行命令的杀戮机器。
阿木握紧源生枝,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凝练到极致的、与冰晶封印同源却又走向截然相反极端(死寂 vs 守护)的冰寂之力,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他看了一眼冰晶中那银翼神兽与冰甲卫士长凝固的英姿,又看了一眼身边严阵以待的同伴,深吸一口气,将“源生枝”收回,体内星壤领域再次缓缓展开,金红翠蓝四色光芒流转,对抗着对方散发出的冰冷威压。
“我们不会交出任何东西。”阿木的声音在寂静的冰窟中清晰响起,“也不会离开。我们要完成上古守护者未竟的使命,取得‘风之信物’。”
“无面者”寒澈似乎并不意外,纯白面具下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冰片摩擦的叹息。
“那么,便如使者所料。”
“此地,即为尔等葬身之所。”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
冰窟地面,以他为中心,一层灰白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热量与生机的“冰寂之环”急速扩散开来!
同时,冰窟穹顶那些垂下的冰锥,仿佛受到了召唤,齐齐颤动,锥尖对准了下方的阿木一行人!
战斗,在这沉寂了无数岁月的上古遗迹中,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