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这个绰号的时候,齐格飞就明白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和全名。这么一来,先前他对这个中年男人如此悉知各种情报的疑惑就说得通了。
“钢铁的菲利克斯”,这是菲利克斯·捷尔任斯基的绰号。他是克格勃和NKVd的前身,“契卡”的创始人和领导者,otL苏联所有秘密警察和情报人员的前辈,在整个苏联时期都是被视为圣人一般的存在,以忠诚、廉洁和近乎疯狂的勤奋闻名。
如果是这位“克格勃的祖先”,那么对方“消息灵通”也就令人毫不意外了。不过唯一让齐格飞依旧感到困惑的事情是,对方为何会把自己找过来?
虽然他不清楚捷尔任斯基现在在海间联邦内部的职位,但想必以他个人的能力水平和出身(捷尔任斯基生于贵族家庭),对方肯定也是一个不经常抛头露面的位高权重者。可哪怕是这样子,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一个德国军官会需要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地弄过来见面。
难不成他的军事理念吸引到了捷尔任斯基?齐格飞很快就打消了这种想法,对方没有穿着任何军官制服,显然不是军队系统中的人,自然不会对他齐格飞的军事成果感兴趣。
又或者说,对方特地派人监视他这个“可疑”的德国军官,要趁着他“对波兰人犯罪”的时候制止?可按照捷尔任斯基的“契卡主义”作风,他更可能会直接把他秘密枪毙,并伪装成这是华沙街头暴徒所为。而这种情况下,德军总参谋部的“老近卫军”也会很配合地让齐格飞·阿德勒这个人就如此安安静静地消失,确保他不可能再成为他们保守派和贵族军官的威胁。
“阿德勒上校,看起来你在猜测为什么我会要见你。”捷尔任斯基再一次直接说出了齐格飞的心中所想,“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自己是谁了。我希望你能非常慎重地回答这个问题。”
“菲利克斯先生,你派人跟踪了我多久?”
“从你踏足波兰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注意你的动向,一清二楚。”捷尔任斯基倒是对这个问题没有隐瞒,显然,对方不在乎齐格飞是否会去追查这件事。而这让齐格飞顿感有些不妙。
他现在的处境可能很危险。捷尔任斯基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想要知道齐格飞对自己身份的定位,而这个答案应该关乎到他能否活着走出这个房间。毕竟对眼前之人来说,朋友是不需要担心的,而敌人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因为敌人根本不会继续活着离开、提供任何泄密的可能。
站在捷尔任斯基的立场,齐格飞只是又一个被发配到华沙的德军顾问,并且若不是他的手下介入,就要像那个冯·斯庞兹那样对波兰人再度犯下恶劣罪行。可对方先前的话又不像说给这样一个“帝国主义爪牙”的,这说明对方肯定看中了齐格飞身上的其他方面,而那似乎就是捷尔任斯基隐约希望他说出的结论。
难道说……
齐格飞考虑到菲利克斯·捷尔任斯基这个名字之后,脑内顿时出现了一个大胆且合理的推测。虽然按照上校真正的心里所想,他可能早已放弃了那种被现实摧垮的理想,可在别人看来,他的行动的的确确又没有真的背叛他最初的理想。
在斟酌了片刻之后,齐格飞终于开口说道:“我是一个德国军人。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是一个保卫人民的德国军人。”
在听到了这个回答之后,捷尔任斯基面色不变地接着追问道:“那你所说的人民,究竟又是什么?”
“工人,农民,学者,工程师……任何一个普罗大众、任何一个劳动者,都是广大人民群众的一员。”齐格飞继续说道,“德意志不是所谓的‘国家’,而是全体德意志人民,它不属于任何一个所谓的王公贵族或者是政治家。这也是‘德意志’这个名字本身的含义。”
捷尔任斯基点了点头,对此评价道:“你的所作所为,看起来的确是在实践你自身的理解。毕竟居然会有德国军官主动在工人运动中现身,甚至不惜用自己流血来争取那些劳动者们的权益。这种事我闻所未闻,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在不来梅,不是么?”
原来如此……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齐格飞心道。他猜对了。
哪怕这个世界的卡尔并没有完成他在otL的理论,但只要压迫和剥削的存在,自然会有有识之士站出来,与这正在不断变得愈发畸形的社会机器与堕落思想发起抗争。毕竟人类的历史就是一场永恒不断的斗争。
而很显然,哪怕并非是原本的那条世界线,捷尔任斯基也是毅然决然地在更糟糕的社会结构和思想气氛下,做出了几乎是相同的选择。只可惜,海间联邦不是苏俄,无法给他一个契卡和一位伊里奇来用“红色恐怖”贯彻他的崇高理想。但毫无疑问,“钢铁的菲利克斯”依然是站在了难以发声的大多数人一边。
尽管他和施莱彻尔几乎是切断住了不来梅事件中齐格飞所做真相的所有可靠线索,眼前的“契卡之父”还是难以置信地找出了真相。好在目前来看,对方把他当作了“同志”,他不需要太担心这个情报会从捷尔任斯基这里流入“老近卫军”耳中。
不过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在他齐格飞还是那个热忱的理想主义者时,他以为这个操蛋的世界中他只是孤身一人,然而随着他被折磨成一个被战争诅咒的冰冷现实主义者时,这些从未见过的“同志”却找上了门来。
“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为何我会知道不来梅的事情,阿德勒上校。”捷尔任斯基饶有兴趣地问道,“按理来说,这种足以断送你职业生涯甚至是性命的秘密,我以为你会表现得更敏感一些。”
“我只是站在公道的一方。难道在这个年头,连为公道挺身而出都成了一种犯罪么?”齐格飞淡淡地答道。
“呵呵呵……好一个公道!是啊,公道。可是当公道被践踏习惯了,人们便以为无公道乃公道。”捷尔任斯基笑了起来,却又在同时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像我们这样试图践行理想、扞卫普罗大众的公道的人,还是只有少数。但年轻人,我从你的身上又看到了希望。”
“‘我们’?”
“如果按照你们德意志帝国的官方说法,我们是一群危险的左翼分子,试图颠覆王权与私有制、扰乱社会秩序的安那其主义团体。但实际上,我们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为了那乌托邦式的理想而聚集,讨论并付诸行动——”捷尔任斯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讲出了一个名字,“法伦斯泰尔学会,这就是我们的名字。”
随后,捷尔任斯基又指了指自己,第一次正式向齐格飞做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菲利克斯·捷尔任斯基,一个微不足道的、想要给大众带去福祉的人。”
“捷尔任斯基先生。”齐格飞提出了问题,“您为何愿意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如此坦诚?难道不怕我转手就将你们的存在透露出去?”
“呵呵呵……阿德勒上校,对于敌人和叛徒,我向来不会手软。但是对于朋友、同志,我们永远张开双臂欢迎。至少现在,我认为你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