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被软禁于王府。
宫中不少人都知道是这七皇子褚空余让其母去杀了昭妃。
孩子让母亲去杀人,着实悖逆人理。
议论纷纷,就连太后都被骇得躲在佛堂连着几日都念着阿尼陀佛……去去晦气。
此话没人敢提,但不代表皇帝不知情,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安王带着护卫围住恭王府的行为。
而婉贵妃听到此事时,思绪顿时被拉回了二十多年前,惠妃选秀入宫时的那段时日……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这后宫中,若论了如指掌,太后或许都比不上婉贵妃,毕竟婉贵妃若不是个女子,当初皇帝登基之后至少有个从龙之功。
这后宫,婉贵妃可是在那先帝在位时便待到如今,她这些年是不愿意斗,可什么也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月盈啊……”婉贵妃渐渐回过神,她伸出手,旁边的月盈连忙来搀扶。
“怎么了娘娘?”
婉贵妃被心中的答案惊到,紧紧地抓住月盈的手:“本宫好似知道了惠妃恭王为何偏要去杀昭妃,还要嫁祸的本宫的原因,若真像皇儿所说的那般……有人拿一个东西去威胁惠妃和恭王,能威胁到妃子亲王,死都不能说的……”
“娘娘?”
“走,去冷宫!”
婉贵妃猛地站起身,“本宫要验证一件事。”
月盈被这陡然间散发的威仪怔住,也是好些年没见过娘娘这副肃然的模样了,她反应过来也迅速跟上。
原本还想多叫几个宫女一起跟上,但却被婉贵妃制止,说是独她二人前往便好,月盈这才作罢,揣着疑惑跟随而去。
阴森寂寥的冷宫里,此地曾关押了不少历朝历代犯事的嫔妃,也死过不少人,冻死的、饿死的、害死的、自戕而死的还有老死宫中的……
谁又能想,这金碧辉煌的皇宫,竟也存在着这等人间炼狱之地。
踏进这四处漏风之地。
那角落处,是蜷缩着取暖的女人,而此时她发髻散落,眼带哀伤却也有从容赴死之意,若非锁链禁锢了她的手脚,怕也是早就寻死了。
听到有脚步声走近,也不抬头,似乎早已了无生趣。
月盈扶着婉贵妃走进这个阴森的地方,后背都有些发凉。
只觉得这里阴气重得很。
婉贵妃见识多,也就没有那像月盈姑娘家家的害怕,这皇宫中她就只差没见过鬼了。
来冷宫见一见又何妨?
“惠庶人。”婉贵妃站在那发髻凌乱披散的女人面前,“本宫有件事问你,你陷害本宫,是真的受人指使还是真的恨本宫?”
惠妃,一朝被贬为惠庶人的女人,原先是这后宫之中最默默无闻一个妃子。
“这后宫中……又有谁不恨你婉贞?”女人嘶哑的声音传来,好似走了许久的沙漠都喝不到一口水的沙哑。
结果这位默默无闻之人倒是闷声干了件大事。
婉贵妃挑眉,细数:“本宫献安殿的人不恨我,林如章不恨我,沈乔不恨我,江满月也就一点点看不顺眼……”
“呵……”惠庶人微扯嘴角,偏过脸便也不再理会。
“惠庶人,本宫原先还挺好奇,你入宫也快二十五年了,跟宅子成精似的,也不争宠。”婉贵妃凑近,微微俯身,“倒是入宫没过久就侍寝,有了七皇子后才升的妃位,也没与人结仇,你……在害怕什么?你母族官爵又不高,也不见往来,你又有什么能被威胁的?”
惠庶人依旧是了无生趣地偏着脸,凌乱的发丝垂落,覆盖着她已有细纹的脸颊。
通常这种时候,不少人都是恼羞成怒,随后便是摁着人动私刑,撬开口。
婉贵妃看出她的生死无畏,就算有所猜测,但如今看来是不会听到什么实际有用的话了。
她直起身子,也是很诚恳地建议道:“既然你不想争那一抹生机,那就咬舌自尽吧,不说话留着这条命也没什么用,反正恭王怂恿母亲杀人是板上钉钉,也离不了京了,往后那两岁的恭王世子怕也只能低人一等,受人唾骂了,这种日子,本宫可非常熟悉……”
婉贵妃回想了一下,还补了一句。
“非常的难熬,心性脆弱的,没几年就会自戕下去和惠庶人你团聚了。”
论杀人诛心这一块,连西厂督公汪峙都是师承于婉贵妃,更别提从献安殿出去的那些孩子个个都是学了几成功力。
“婉贞!!”
瞧瞧,那原本还了无生趣的惠庶人都快扑上来掐死她。
婉贵妃很淡定地让她稍安勿躁。
“其实当母亲的都在乎什么,我们这群后宫的女人各自都很明白……”婉贵妃同她说:“惠庶人,本宫记得当年七皇子是早产,生产前,一向与人和睦远离纷争的你还同昭妃大吵了一架,本宫原先还以为你是记恨这件事,结果恭王居然和定王有所联系,这就让本宫匪夷所思了。”
“昭妃的儿子和你儿子有书信往来,恭王带毒药进宫,随后你一个二十多年来不惹事的人就杀了昭妃,能威胁你让你干出这事,连死都不怕的……本宫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目视着惠庶人那张脸,对恭王的长相也对应,就是没一点神韵像那个薄情帝王,婉贵妃压低声线。
“恭王该不会……不是陛下的子嗣吧?”
见那惠庶人慌乱且如遭雷劈的模样,看来是八九不离十。
嘶吼过后的惠庶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瘫坐在角落里,“是空余告诉安王的么……还是王妃?”
“都不是,这宫中的腌臜事来来去去不过这些,联想起来当然容易发现蛛丝马迹。”婉贵妃倒有些佩服,“既然早产,那便是入宫前就有了身孕,你是怎么逃过嬷嬷验身的?”
惠庶人见此事彻底暴露,命数已尽,多年压抑一日日积压的担忧最终变成了这冷宫中的一个疯女人。
将内心的怨怼尽数发泄而出后,披散着凌乱头发的女人目光渐渐移动,落在那静默等候在旁的主仆身上。
谁又会想到,深宫近二十多年的岁月,死到临头,却是这后宫中多数女人都痛恨的一个女人愿意停留下来听她最后诉说这一生的不情、不愿、不甘……
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皇权和最亲近的家人。
原来当年那名小官的家中有两个女儿,选中为秀女的是次女。
还未等到进宫就先意外身死。
小官不愿意放弃这等荣华富贵,便拉来了一月前已然嫁人为妻的长女,两人容貌极其相似,亦可瞒天过海。
长女便是惠庶人。
以今日之怨怼冲天便能观从前之无可奈何。
娘家胆大包天想着飞黄腾达,夫家不愿得罪却也咽不下这口气,两家反目成仇,最后斗了个死绝。
而这安然进宫无非就是那些前人用惯了贿赂招式罢了。
迟早会暴露的一件事,却偏偏又巧合的碰上侍寝。
这便也才有这后来的一步步路,一桩桩事……
皇宫就是个精致的牢笼罢了,有人享受有人害怕有人生不如死。
留下件厚重的外衣能在这冷宫中保暖。
婉贵妃便一脸沉重地带着月盈走出了这个地方。
“本宫现在是有些好奇,后宫中这桩巧合天成的事,定王是怎么知道的?按道理说,昭妃的性子可不像是能隐瞒这么久不发作的,那这宫中到底是谁越过昭妃,和定王有所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