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虹贯空,瞬息千里。
元婴真君的法力催动下,众人只觉周遭景物化为模糊流光,耳边风声呼啸如雷,却又被一层柔和的赤红光罩隔绝在外,稳稳护持。不过小半日光景,脚下戈壁的荒凉粗犷便逐渐被一种更加原始、苍凉、且弥漫着淡淡威压的景象所取代。
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仿佛将大地硬生生撕裂的漆黑鸿沟。鸿沟宽不知几许,长度更是蔓延至视线尽头,两侧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呈现一种暗沉压抑的暗红色,仿佛干涸了无数岁月的血液。浓郁的、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煞气如同活物般从深渊底部升腾而起,在高空凝聚成层层叠叠、变幻不定的诡异云雾,遮蔽了大半阳光,使得深渊附近的天光都显得昏暗阴森。即使相隔尚有数十里,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压力与混杂着血腥、腐朽、蛮荒的复杂气息,已然扑面而来。
这便是西荒绝地之一,甲子一开的凶险之地——坠龙渊!
离炎真君所化的赤虹在距离深渊边缘约十里处的一座孤峰之巅按下。光罩散去,众人脚踏实地,望着远处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大裂口,皆感心神震撼,呼吸不自觉地放缓。
“前方十里,便是坠龙渊煞气弥漫的边缘区域,再靠近,煞气侵蚀之力会急剧增强,飞遁亦会受到强烈干扰,且容易引动渊内某些不祥存在。”离炎真君负手而立,赤发在夹杂着煞气的风中微微飘动,声音平静,“此地煞气对元婴修士虽影响有限,但对尔等而言,已是险境。苏战,你苏家祖上遗物,位于渊内何处?”
苏战连忙上前,取出一枚古朴的赤红色玉珏,玉珏中心有一点光芒微微闪烁,指向深渊中段某个方向:“回真君,根据祖传信物指引,遗物应在‘龙血湖’附近的一处隐秘洞府内。龙血湖位于坠龙渊中层偏西区域,寻常需从东北方向的‘龙骨峡’或西北方向的‘龙息荒漠’入口进入,穿过外层险地,方能抵达。”
“龙血湖……”离炎真君微微颔首,“倒不算渊内最深处,但亦非善地。湖中血煞之气浓郁,易生邪祟,且有强大妖兽盘踞。你等欲寻的‘龙脊’与传送阵线索,又在何处?”他看向戚微雪。
戚微雪取出暗金残图,再次注入一丝冰魄灵力。残图之上,“龙脊”标记与周边数条纹路亮起,散发出冰蓝银辉,那指向感比之前强烈了许多,隐隐指向深渊更深处、偏近中央的方位。
“根据残图感应,‘龙脊’大致在深渊中轴线附近,可能比龙血湖位置更深。”戚微雪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而且,进入渊内后,这种感应似乎……更加活跃了,仿佛有什么在呼应。”
离炎真君接过残图,仔细感应片刻,眼中掠过一丝讶色:“有趣。这残图不仅是指引,更像是一把被压制的‘钥匙’。越接近目标,其与目标之间的共鸣便越强。你所感应的呼应,或许来自‘龙脊’处残留的阵法之力,亦可能……是其他东西。”他将残图交还,“既如此,你等可先随苏战前往龙血湖,取得苏家遗物后,再循此图指引,探寻‘龙脊’。本座另有要事,需往渊内极深处一行,取得一物后,会在龙血湖附近与你们汇合,再护持你们前往‘龙脊’区域。如何?”
这安排无疑最为稳妥。有离炎真君约定汇合,众人心中底气足了许多。
“全凭真君安排!”苏战与戚微雪齐声道。
“此乃‘离火护身符’,每人一枚。”离炎真君袖袍一挥,数十点赤红光芒飞向众人,化作一枚枚温热的赤玉符箓,自动悬浮在每人身前,“佩戴此符,可抵御部分煞气侵蚀,对阴邪鬼物、血煞污秽亦有克制之效。激发后,可形成离火护罩,抵挡金丹中期修士全力一击三次。若遇生死危机,捏碎此符,本座可感应到大致方位,但渊内环境特殊,能否及时赶到,亦看天意。”
众人珍而重之地接过玉符佩戴好,顿觉周身一暖,那无孔不入的阴寒煞气被隔绝了大半,精神都为之一振。
“记住,坠龙渊内,最大的危险往往并非来自妖兽或煞气,而是人心,以及……那些上古残留的、诡异莫测的禁制与不祥。”离炎真君神色严肃地告诫,“莫要贪图机缘,莫要轻易相信陌生修士,更莫要触碰任何看不透的禁制或古怪物品。一切以保全自身、达成目标为要。”
“晚辈谨记!”众人肃然应诺。
离炎真君不再多言,对苏战微微颔首,又看了戚微雪一眼,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细微赤虹,一瞬间便没入前方那翻腾的灰黑煞气云雾之中,转瞬不见。
元婴修士行事,果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目送真君离去,众人收回目光,重新面对那浩瀚凶险的坠龙渊。
“大家收敛气息,准备进入。”苏战沉声下令。二十名苏家精锐迅速检查随身法器、丹药、符箓,调整状态。背负戚微月的护卫也检查了一下背架上的固定与防护符文。
戚微雪将残图贴身收好,冰魄剑悬于腰侧。戚长辰握了握刀柄,感受着离火护身符带来的暖意,目光坚毅。戚长风长剑归鞘,气息沉凝。戚小环则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远处的深渊入口。
“我们从东北‘龙骨峡’方向进入,那是相对熟悉、且距离龙血湖较近的入口之一。但需小心,铁狼帮和尸阴宗的人,很可能也在附近,甚至已经进入。”苏璃低声道,赤红大弓已握在手中。
队伍再次开拔,向着那仿佛巨兽之口的坠龙渊边缘行去。
越是靠近,那股压抑感便越强。空气中弥漫的煞气愈发浓郁,带着冰冷、腐朽、暴戾等多种负面气息,不断试图侵蚀众人的护体灵光,即便有离火护身符削弱,依旧能感到丝丝寒意透骨。地面逐渐变成暗红色的坚硬岩石,寸草不生,只有一些扭曲怪异的苔藓类植物,呈现出紫黑或暗绿的颜色。
前方,一道相对狭窄、两侧崖壁高耸如龙骨的巨大裂隙,出现在众人眼前。裂隙入口处,煞气凝成的灰雾如同帷幕般翻涌,视线难以及远,神识探查也受到极大干扰,只能延伸出百丈左右。
“龙骨峡入口到了,大家跟紧,注意脚下和两侧崖壁!”苏战一马当先,周身赤红灵力涌动,如同一盏明灯,率先踏入灰雾之中。
众人鱼贯而入,身影迅速被浓重的煞气雾霭吞没。
一入峡谷,光线陡然黯淡,仿佛从白昼踏入黄昏。两侧高不见顶的暗红崖壁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谷底怪石嶙峋,道路崎岖。灰黑色的煞气如烟似雾,在周围缓缓流动,不仅阻挡视线,更不断消磨着灵力。耳边除了风声,还隐隐传来一些难以分辨来源的、似呜咽、似低语、又似兽吼的怪异声响,直往人脑子里钻,令人心烦意乱。
队伍保持着紧凑的阵型,沉默前行。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
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探路的护卫忽然停下,打出警戒手势。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前方道路中央,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尸体。看衣着,似乎是几伙不同的散修或小势力成员,死状凄惨,有的被撕碎,有的干瘪如枯骨,有的浑身焦黑,显然经历过激烈的战斗,且对手不止一种。尸体上还残留着未散的灵力波动与淡淡的妖兽腥气的痕迹。
“死亡时间不超过一日。”一名擅长验伤的护卫上前快速查看后回报,“有妖兽爪牙痕迹,也有阴毒法术和火系攻击的残留。看来已经有不少人先我们一步进来了,而且……这里面的争斗,比外面更加残酷赤裸。”
苏战面色凝重地点头:“收敛心神,加快速度,尽量避免无谓冲突。”
队伍绕过尸体,继续深入。然而,越往里走,路旁出现的尸体残骸便越多,战斗痕迹也越发频繁,空气中除了煞气,开始混杂进新鲜的血腥味。
戚微雪一直分神感应着怀中残图。进入峡谷后,残图的共鸣感确实在缓慢增强,那“龙脊”的指向也越发清晰。但与此同时,她隐约感觉到,残图似乎还在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标记”或“吸引”的波动,仿佛在向深渊内的某个存在宣告着持有者的到来。
这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就在此时,被护卫背负着的、一直处于昏迷龟息状态的戚微月,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呻吟。
“微月?”戚微雪立刻靠近,只见妹妹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苍白的手指似乎想抓住什么。
戚微月并未醒来,但眉心处,那点离炎真君留下的“离火青元”印记,却在此刻微微发亮,散发出温热。与此同时,她体内那受损黯淡的木灵本源,竟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仿佛被渊内深处的某种东西……隐隐吸引?
“姐姐……”戚微月无意识地呢喃,声音模糊,“……好痛……又……好温暖……有……声音……在叫……”
声音?叫?
戚微雪心中一紧,立刻握住妹妹的手,冰魄灵力探入,却只觉她体内气息依旧紊乱微弱,并无更多异常。但那离火青元印记的微光与木灵本源的悸动,却是真实不虚。
“龙血湖……还是……龙脊?”戚微雪看向深渊更深处,目光深邃。
这坠龙渊,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诡异莫测。微月的异常反应,残图的隐秘波动,都预示着前路绝非简单的寻物与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