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山在伤痛与忙碌中,又度过了三日。
后山灵田旁,已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在韩松的指挥下,数十名低阶弟子正运用着粗浅的“引水诀”,将一桶桶从碧波潭汲取的清灵泉水,均匀洒在翻垦过的灵土上。水流冲刷着土壤中残留的暗红煞气,带走污浊。
韩松本人则立于灵田中央,双手掐诀,周身淡绿色的灵光涌动,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精纯的木系灵力随着他的法诀,如同最灵巧的犁铧,深入土壤深处,细致地梳理着那些因大战而淤塞、紊乱的地脉节点。他额头汗水涔涔,神情却专注无比。
偶尔,他会停下,将一些碾碎成粉末的青玉禾秸秆混合着几种特制的药粉,撒入特定的方位。每一次撒下,那片区域的土壤便会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柔和绿光,原本略显死寂的土腥气中,开始掺杂进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老先生,歇息片刻吧。”戚微雪不知何时来到田边,手中端着一碗清水。她看着这片灵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机,对这位貌不惊人的老灵植师,心中更多了几分敬重。
韩松接过水碗,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汗,咧嘴笑道:“三小姐放心,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照这个进度,再有二十日,这片灵田定能焕然一新!届时,第一批‘蕴灵草’便可下种,最多三月,便能收获,可解家族丹药匮乏的燃眉之急。”
他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仿佛已看到一片青翠欲滴的灵草在风中摇曳。
与此同时,演武场上的呼喝声也一日响过一日。
雷烈的方法简单、粗暴,却极为有效。除了最基本的身法、耐力训练,他更注重实战搏杀。他将护卫队分成两队,进行近乎真实的对抗演练,允许使用未开刃的武器,只以灵力护体。
“没吃饭吗?你的刀往哪里砍?!”
“防守!注意配合!你想让身边的兄弟为你挡刀吗?!”
“在战场上,犹豫一瞬,死的就是你!”
雷烈的怒吼声终日回荡在演武场上空。起初,还有子弟因伤痛和疲惫而抱怨,但在雷烈那毫不留情的铁棍惩戒和“扣罚灵石”的威胁下,所有人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短短三日,这支残存护卫队的精神面貌已然焕然一新。眼神中的迷茫与惊惧被坚毅取代,行动间多了几分默契与悍勇,虽然修为境界提升非一日之功,但那股凝而不散的煞气与战意,已初具雏形。
这一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负责在山门处警戒的子弟,远远望见天际尽头,有一道流光正朝着青岚山方向疾驰而来。那流光速度极快,初始尚在天边,几个呼吸间便已能看清轮廓——并非修士御空飞行,而是一艘造型华丽、线条流畅的青色飞舟。
飞舟长约三丈,通体由某种灵木打造,舟身铭刻着繁复的云纹,舟首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瑞兽,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灵力波动。在飞舟两侧,清晰可见一个标志——四道环绕的波浪,拱卫着一枚铜钱状的图案。
“是四海商盟的徽记!”值守的子弟立刻认了出来,不敢怠慢,一边发出警示符箓,一边紧张地注视着飞舟的靠近。
青色飞舟并未硬闯,而是在青岚山护山大阵的残骸外围缓缓停下,悬浮于半空。舟舱开启,一道倩影轻盈跃出,凌空虚立。
那是一名身着水蓝色锦袍的女子,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云鬓高挽,面容姣好,一双美眸灵动有神,顾盼间自带一股精明干练之气。她修为不高,约在筑基中期,但气度从容,面对眼前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焦土,脸上并无太多惧色,反而带着一丝职业化的微笑。
“四海商盟,应州分部执事,苏浅月,奉大掌柜之命,特来拜会戚家老祖及诸位道友。”她的声音清越,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山门之内。
很快,得到消息的戚砚笛便带着数名族人迎了出来。他虽伤势未愈,但已换上了一身整洁的家主袍服,努力维持着家族的体面。
“原来是四海商盟的苏执事大驾光临,戚家蓬荜生辉。在下戚砚笛,暂为戚家家主。”戚砚笛拱手为礼,心中却是念头飞转。四海商盟,横跨九州的商业巨擘,消息灵通,无利不往。他们在此刻到来,目的为何?
苏浅月敛衽一礼,笑容得体:“戚家主客气了。青岚山一战,戚家力挽狂澜,戚老祖神威盖世,已传遍周边数郡。我四海商盟向来敬重英雄,大掌柜听闻,特命小女子前来道贺,并略备薄礼,聊表心意。”
说着,她素手轻扬,一枚精致的储物戒指向着戚砚笛飘去。“内有中品灵石三千,各类疗伤、回气丹药五十瓶,另有一些基础的灵矿、灵材,希望能对贵家族战后重建,略尽绵薄之力。”
这份“薄礼”,对于此刻资源匮乏的戚家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戚砚笛心中一震,接过戒指,神识略微一扫,更是动容。对方出手之大方,远超他的预期。
“苏大掌柜与商盟厚意,戚家感激不尽!还请苏执事入内奉茶。”戚砚笛侧身相请,态度更加郑重了几分。
“叨扰了。”苏浅月微微一笑,收起飞舟,随着戚砚笛步入青岚山。
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沿途景象——忙碌清理废墟的子弟,残破但正在被修复的建筑,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与焦糊气,以及那隐隐弥漫在整个山门的、哀伤却又带着顽强生机的特殊氛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在主殿旁一间勉强收拾出来的偏厅落座,奉上清茶后,戚砚笛试探着问道:“不知苏大掌柜除了道贺,可还有其他吩咐?”
苏浅月放下茶盏,笑容不变:“戚家主快人快语,那小女子便直说了。首先,自然是代表商盟,表达与戚家交好之意。我四海商盟生意遍布九州,无论是情报、资源、还是各种珍稀宝物,只要价格合适,皆可交易。戚家日后若有任何需求,尽可来我商盟在各郡的分部。”
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戚砚笛的神色,继续道:“这其二嘛……想必戚家主也知晓,十年一度的‘山阳郡金丹法会’,再有月余,便要在郡城‘天阳城’举行了。”
戚砚笛心中一动,点了点头:“确有耳闻。”金丹法会,是山阳郡及其周边几个郡域内,金丹修士交流论道、交易宝物的重要聚会,偶尔也会有筑基期的杰出子弟跟随长辈前去见见世面。以往戚家势弱,老祖重伤,几乎从不参与。
苏浅月笑道:“此次法会,规模更胜往昔。不仅会有多位金丹前辈讲法,更会有一场大型拍卖会,据说会出现不少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甚至……有能延年益寿的灵物出现。”
“延年益寿?”戚砚笛瞳孔微缩。
“正是。”苏浅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大掌柜特意吩咐,若戚老祖有暇,万勿错过此次法会。我商盟在天阳城设有分部,老祖若至,一切事宜,我分部自会妥善安排,必不让老祖失望。”
说着,她又取出一份鎏金请柬,递了过来:“此乃法会请柬,持此柬,可携三名后辈弟子入内。”
话已至此,意图已然明显。四海商盟不仅送来重建资源,更主动递上重要聚会的请柬,示好与投资之意,昭然若揭。
就在这时,偏厅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成功筑基后气质愈发温婉灵动的戚微月,端着一盘新采摘的灵果走了进来,轻声道:“家主,苏执事,请用些灵果。”
她周身那纯净的木灵根气息与蓬勃生机,让苏浅月美眸一亮,忍不住赞道:“这位妹妹好生纯净的木系灵根,想必便是近日成功筑基的戚微月仙子吧?果然钟灵毓秀,天赋非凡。”
戚微月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放下灵果后,便安静地退至戚砚笛身后侍立,举止得体。
苏浅月心中对戚家的评价,不由得又高了几分。刚经历大劫,便有如此出色的后辈筑基成功,家族上下虽悲恸却秩序井然,更有金丹大圆满坐镇……这戚家,潜力巨大!
又寒暄片刻,苏浅月便起身告辞,言明商盟事务繁忙,不便久留。
戚砚笛亲自将其送出山门,看着那青色飞舟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他握着那枚储物戒指和鎏金请柬,眉头微蹙,转身快步向主殿后的密室走去。他需要立刻将此事,禀报老祖。
密室中,戚破苍听完戚砚笛的汇报,目光落在那份鎏金请柬上,久久不语。
四海商盟的善意,来得恰到好处,也过于热情。
金丹法会……延年益寿的灵物……
苏星海,你到底在盘算着什么?而这法会之上,又是否隐藏着别的风波?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礼物收下,这份人情,记下。”
“至于法会……回覆苏执事,届时,老夫会亲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