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从左通道深处逼近，一声声敲在心脏上。右边洞穴的“蜂鸣”加速，如毒蛇吐信。背靠岩壁的沈婉如呼吸急促，抓着林晚晴的手指冰凉颤抖，眼神却迸发出最后一丝厉色——那是母兽护崽、不惜同归于尽的决绝。
三秒。林晚晴脑中闪过三个选项：
硬闯左通道：直面未知数量的追兵，以伤躯背负母亲，无异于送死。
退入右洞穴：闯入“蜂巢”未知领域，可能触发更致命陷阱。
原地隐藏：岔口空间有限，无处可藏，必被发现。
她目光如电，飞速扫视四周。暗河在脚下分成两股，水流不急，水深及踝。左侧通道口较宽，岩壁上有几处因水汽侵蚀形成的浅凹。右侧洞口较小，边缘垂挂着一片厚密的、不知名的藤蔓状深色苔藓，在微弱水光映照下微微飘动——有风从里面吹出，说明后方可能有空间，而非死路。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决定：赌右侧！但不是直接闯入，而是利用环境制造假象！
“妈，抓紧我！”她低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再次背起沈婉如，却并未走向任何一个洞口。反而转身，朝着她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岔口后方那片相对干燥的岩滩，踉跄着快走了七八步，故意留下清晰、凌乱、带着水渍的脚印，一直到岩滩边缘一处较大的岩石凹陷处，才停下。
这里角度刁钻，从左右两个洞口方向都难以直接看见。
她迅速将沈婉如轻轻放下，让她靠坐进凹陷里。“妈，无论听到什么，千万别出声，别动。”她语速极快，将最后一点真丝衬里塞进母亲手中，自己则握紧军刀和那个翡翠戒指。
接着，她做了三件事：
第一，从地上抓起两把混合细沙的湿泥，飞快地涂抹在自己和母亲露出的鞋面、裤脚上——掩盖脚步痕迹的新鲜度。
第二，脱下自己那件已经破损不堪的深色外衣，快速团成一团，塞进凹陷旁一道岩缝深处，只露出一小角不起眼的布料。
第三，也是最大胆的一步——她转身，沿着刚才留下的那串“来时的脚印”，倒退着走回岔口的水边！每一步都精准地踩进自己来时的脚印里，直到退回水中。
这样一来，从岔口方向看，脚印痕迹显示“两人曾来到岔口，然后向后方岩滩逃离并躲藏”的假象！
完成这些，左通道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金属扣轻微的碰撞声。
林晚晴深吸一口气，猫腰潜入右侧洞口边缘那片飘动的深色苔藓之后，身体紧贴湿冷的岩壁，屏住呼吸，将军刀横在身前。这个位置，苔藓提供了天然遮挡，又能透过缝隙观察岔口情况。
几乎是同时，左侧通道口光影晃动，三道身影鱼贯而出。
为首者是个身材精悍的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65式军装（无标识），脸庞瘦削，眼窝深陷，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正是阿强提到过的代号“山魈”。他手里端着一支微声冲锋枪（可能是64式微冲），枪口自然下垂，但手指始终搭在扳机护圈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同样旧军装打扮，一人持56半自动，一人背着电台天线，动作干练，目光警惕地扫视岔口。
“脚印。”“山魈”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他蹲下身，手电光柱仔细扫过地面——目光重点落在了林晚晴故意留下的、通往后方岩滩的那串“新鲜”脚印上。他顺着脚印看向岩滩方向，又看了看左右两个洞口，最后，视线在右侧洞口边缘飘动的苔藓上停留了一瞬。
林晚晴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发现了？不，他只是在评估。
“头儿，往那边去了？”背电台的年轻人压低声音，枪口指向岩滩。
“山魈”没说话，站起身，从腰间摘下一枚67式手榴弹——不是要扔，而是用牙齿咬掉保险盖，握住拉环，朝着岩滩方向，看似随意地、轻轻滚了过去！
手榴弹沿着略微倾斜的岩滩地面，“咕噜噜”向前滚动，速度不快，但方向正是林晚晴藏外套的那个岩缝附近！
林晚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火力侦察！用爆炸冲击波和破片，试探那片区域是否真的藏人！如果她们真的躲在那里，即便不被炸死，也会在爆炸瞬间暴露位置或下意识躲避！
狠辣、高效、不计代价（一枚手榴弹的成本）！
手榴弹滚动着，距离岩缝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
躲在苔藓后的林晚晴，和岩滩凹陷里的沈婉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沈婉如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就在手榴弹即将滚到岩缝前的一块凸起石头，可能被挡住的刹那——
“轰！！”
爆炸声在相对封闭的洞穴空间里被放大到恐怖的程度！火光乍现，破片和碎石向四周激射，打在岩壁上噼啪作响！气浪裹挟着硝烟和尘土扑面而来，连躲在苔藓后的林晚晴都感到热风拂面，耳朵嗡嗡作响！
岩滩方向烟尘弥漫。
“山魈”和两名手下立刻伏低身体，枪口对准烟尘区域，凝神戒备。
几秒钟后，烟尘消散。岩滩上除了爆炸留下的小坑和更多碎石，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惨叫或移动声。
“没人？”持56半自动的年轻人疑惑。
“山魈”眯起眼睛，目光再次扫过地面脚印，又看向右侧洞口。他忽然抬起手，示意安静。洞穴里，除了水流声，只剩下右侧洞穴深处传来的、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的“嗡嗡”声。
他侧耳倾听了几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有意思。”他低语，然后对着右侧洞口，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道：“沈婉如同志，林晚晴同志，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附近。‘蜂巢’的共振频率变了，只有在特定生物电信号靠近干扰时才会这样。你们身上，有金属物品吧？比如……长命锁？或者，林小姐口袋里那枚翡翠戒指？”
林晚晴浑身一僵！生物电信号干扰？金属物品触发频率改变？ 这“蜂巢”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探测到这种程度？
“不出来？”“山魈”的语调依旧平稳，却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那我只好请‘蜂巢’的守护者，出来‘迎接’你们了。”他对着背电台的年轻人打了个手势。
年轻人立刻蹲下，打开电台，开始调整频率，对着话筒用某种林晚晴听不懂的方言快速说了几句。
右侧洞穴深处的“嗡嗡”声，频率再次变化，从稳定的节奏，变成了某种忽高忽低、仿佛警报般的鸣响！
紧接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窸窸窣窣”声，从右侧洞穴深处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像是无数只脚在爬行，又像是金属薄片在摩擦！
“蜂巢”的……“守护者”？！
林晚晴透过苔藓缝隙，死死盯着右侧洞口。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如同潮水般从洞穴深处涌出，贴着地面和洞壁快速移动！
那是……机械甲虫？！不，更准确地说是简陋的、大约巴掌大小的金属造物，外壳粗糙，似乎是手工拼接的，带有简单的履带或轮子，头部有微弱的红色指示灯闪烁！数量多得惊人，一眼望去不下数十只，行动迅速而有序，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根本不是1986年正常该出现的技术！更像是某种疯狂的、超前的实验品！
“老先生”的秘密据点，竟然在研究这种东西？！
机械甲虫群涌出洞口后，并没有立刻攻击“山魈”等人，而是像受到某种指挥，在岔口区域分散开来，一部分沿着岩壁爬行，一部分进入水中，还有几只朝着林晚晴和沈婉如可能藏身的岩滩方向移动，红色的指示灯像一只只邪恶的眼睛，扫描着周围环境。
它们显然在搜索！而搜索的触发条件，可能就是“山魈”所说的生物电信号或金属物品干扰！
一只甲虫已经爬到了林晚晴故意遗落外套的岩缝附近，指示灯闪烁频率加快，发出“嘀嘀”的轻微电子音。它似乎对那角布料产生了兴趣，伸出细小的金属探针触碰。
另一只甲虫则朝着沈婉如藏身的岩石凹陷方向爬去，距离越来越近！沈婉如蜷缩在凹陷最深处，屏住呼吸，手中的真丝衬里被她攥得死紧。
林晚晴知道，不能再等了！一旦甲虫发现母亲，或者“山魈”失去耐心直接强攻岩滩，她们就完了！
她必须主动制造混乱，引开注意力！
就在那只甲虫即将爬进凹陷的刹那，林晚晴猛地从苔藓后探出身子，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翡翠戒指朝着左侧通道口的方向，用力扔了出去！
翠绿色的弧线在昏暗光线下划过，“叮”一声脆响，戒指落在“山魈”脚前不远处的浅水里。
所有机械甲虫的红色指示灯瞬间齐刷刷转向戒指落水的位置！蜂鸣声骤变，变得尖锐急促！甲虫群立刻放弃原有搜索路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哗啦啦地转向，朝着戒指和“山魈”三人所在的水域涌去！
“山魈”脸色微变，显然也没料到林晚晴会来这一手，更没料到甲虫群对金属信号反应如此剧烈集中！“退！”他低喝一声，三人迅速向左侧通道口后退，同时举枪对准涌来的甲虫潮！
“哒哒哒！”“山魈”的微冲率先开火，子弹打在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甲虫上，溅起火星，甲虫外壳破裂，冒起电火花，动作迟缓下来，但后面的甲虫毫不停滞，继续涌上！
另外两人也纷纷开火，56半自动的点射声和电台员可能携带的手枪声在洞穴中回荡。甲虫不断被击毁，但数量太多，而且似乎并不惧怕子弹，除非彻底打碎核心。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林晚晴如同猎豹般从苔藓后窜出，不是冲向母亲，而是冲向右侧洞穴！她要去查看“蜂巢”到底是什么！既然这些甲虫受它控制，或许那里有开关或控制核心！
“山魈”立刻发现了她的意图。“拦住她！”他一边点射甲虫，一边吼道。
那名持56半自动的年轻人调转枪口，但甲虫的干扰让他无法精确瞄准，子弹打在林晚晴身边的岩壁上，碎石飞溅。
林晚晴不顾一切冲进右侧洞穴。里面比想象中宽阔，人工痕迹更明显。洞壁上挂着简陋的电线，连接着几盏发出惨白光芒的应急灯。洞穴深处，一个用帆布和金属支架搭成的、如同巨大蜂箱般的结构矗立在那里，几乎占满了大半个洞穴空间！
“蜂巢”本体！
它约有两米多高，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六边形孔洞，一些孔洞里还有未启动的甲虫缩在里面。整个结构发出持续且响亮的“嗡嗡”声，顶部有一排不断闪烁的指示灯。旁边连接着几个老旧的军用蓄电池组和一台嗡嗡作响的小型发电机（正是机器声的来源）。控制台上亮着几个屏幕（可能是雷达或示波器），显示着不断跳动的波形和光点。
林晚晴一眼就看到了控制台上一个最显眼的、红色的紧急制动闸刀！旁边还用繁体字标注：“总闸-危险勿动”。
她毫不犹豫，冲上前，用尽全力，握住那冰冷沉重的闸刀手柄，狠狠向下一拉！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蜂巢”内部传来，盖过了发电机的声音。“嗡嗡”声瞬间停止，所有闪烁的指示灯同时熄灭！洞穴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发电机还在空转。
外面岔口处，那些正在攻击“山魈”等人的机械甲虫，如同瞬间被切断了提线的木偶，全部僵住，指示灯熄灭，哗啦啦散落一地，变成一堆废铁。
突如其来的寂静，比刚才的混乱更让人心惊。
林晚晴靠在控制台边，剧烈喘息，冷汗浸透了内衣。她成功了，但也彻底暴露在“山魈”面前。
脚步声从洞口传来。“山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的军装多了几处破损和烧灼痕迹，脸上有一道被甲虫碎片划出的血痕，眼神却更加阴冷骇人。他手中的微冲稳稳指向林晚晴。
“很聪明，林小姐。”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毁了‘老先生’花了三年时间才建起的‘蜂巢’原型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晚晴握紧手中仅剩的军刀，背靠控制台，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意味着你们少了一件害人的工具。”
“山魈”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意味着，你和你母亲的价值，需要重新评估了。活着的、能破坏‘蜂巢’的你们，比死了的，或许更有用一点。”
他慢慢走近，枪口始终未移。“放下刀，跟我走。我可以保证沈婉如同志暂时安全。”
“我怎么信你？”林晚晴冷声问。
“你不需要信，你只需要选择。”他停在三米外，这个距离，林晚晴任何反抗都会在瞬间被打成筛子。“是现在死在这里，还是跟我走，或许还有机会见到你母亲，甚至……陆寒琛。”
陆寒琛的名字让林晚晴瞳孔一缩。
“山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波动，声音压低，带着某种蛊惑：“你以为陆寒琛为什么被审查调离？仅仅是因为帮你父亲？不，是因为他也在查‘老先生’，触动了更高层的神经。他现在自身难保。只有跟我们合作，你才能救他，也救你自己和你母亲。”
是真是假？是离间？还是部分事实？
林晚晴大脑急速思考。硬拼必死。假意合作？可对方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很难骗过。拖延时间？等待“守夜人”或陆寒琛可能存在的救援？机会渺茫……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山魈”身后洞口的光影，突然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不是风声，也不是水声。
是一道几乎融入背景的、更深的阴影，从洞口上方岩壁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垂落了下来。
“山魈”作为顶尖侦察兵的本能让他汗毛倒竖，瞬间察觉不对，猛地转身抬枪！
但已经晚了。
那道阴影如同鬼魅般贴近，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劈在他持枪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捂向他的口鼻！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山魈”闷哼一声，微冲脱手，人也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拖向洞口阴影深处！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两秒钟内，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完整的警报！
洞口处，只剩下“山魈”掉落的微冲，和一片死寂。
林晚晴震惊地看着空荡荡的洞口，心脏狂跳。
谁？！
是敌？是友？！
是“守夜人”的援兵？是陈启明暗中派来的人？还是……另一股未知势力？
她握紧军刀，缓缓挪向洞口，警惕地向外看去。
岔口处，倒着几具机械甲虫的残骸和“山魈”两名手下的身体（不知死活）。“山魈”本人消失无踪，仿佛被黑暗吞噬。
岩滩方向，母亲藏身的凹陷处，依旧安静。
一切似乎暂时安全了。
但林晚晴心中的不安却达到了顶点。这个突然出现、瞬间解决“山魈”的神秘人物，手段太过诡异高明，远超“尖刀”甚至她认知中的任何一方。
她正要走出洞口去查看母亲情况，脚下忽然踢到了一个硬物。
是“山魈”掉落的微冲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大小的皮质封面文件夹，显然是从“山魈”身上掉出来的。
文件夹没有锁，摊开了一角。借着头顶应急灯惨白的光，林晚晴看到摊开的那一页上，贴着一张有些年头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半身像，穿着民国风格的学生裙，笑容温婉。照片旁边，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凌厉：
“沈婉如（慧安），‘黄雀’关键遗产继承人及携带者。必要时，可清除。”
而在这行字的下面，还有一行更小、但墨迹似乎更新一些的备注：
“其女林晚晴，疑似继承部分‘遗产’或特殊能力（重生认知？），优先级上调，建议活捉研究。”
研究？！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入林晚晴的心脏。
“山魈”背后的“老先生”，不仅仅想要遗产，还想研究她？！因为她“疑似重生”的认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