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蓝色的光芒像是从另一个维度渗透而来的心跳，在黑暗中为每一个字符注入了生命。
小烛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游戏自带的夜视辅助功能让她像一只捕食的猫，死死锁定了墙壁上那串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语言。
这不是废土的涂鸦，更不是系统的bUG，这是一行优雅而致命的古典代码，是属于旧世界程序员最后的浪漫与骄傲。
“若见此光，即启‘共鸣回路’。”她几乎是用气声念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
这行字的署名，只有一个代号——“墨宸”。
阿阮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应急油灯给吹灭了。
“我敲，玩战术的心都脏！”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所以……这些天给我们供电的，根本不是市政厅那帮废柴，一直是他？”
“别废话了，快！”小烛已经扑到了一块不起眼的控制面板前，那上面布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她飞快地吹开积灰，手指在古旧的实体键盘上敲击，像是弹奏一曲亡命的乐章。
随着最后一个指令被含泪敲下，整个黑钢镇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发出了苏醒的低吼。
嗡——
不是一声，而是十八声。
从镇东的太阳能矩阵，到镇西的地热交换井，十八处隐藏的备用发电节点在同一时刻被激活，磅礴的电流如驯服的猛兽，沿着预设的线路重新灌满了每一条电缆。
工坊内的灯光一盏盏亮起，电流的嗡鸣声连成一片，温柔得像一句迟来的耳语。
好家伙，这电流声，比某些人的甜言蜜语还让人安心。
光芒重新笼罩大地，却照不亮凌飒愈发苍白的脸。
她靠在冰冷的墙角，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像漏气的气球一样飞速流逝。
失忆的副作用比想象中来得更猛烈，每一次调动精神力合成香水，都像是在透支自己的灵魂。
她摸索着，从工作台上拿起最后一瓶尚未封口的香水。
瓶身上贴着一张简陋的标签，上面只有四个字：“未知·待命名”。
拔开瓶塞，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香气瞬间攫住了她的嗅觉神经。
她轻轻嗅闻，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滚落。
这味道……是她在笑。
这特么不是她三个月前捡到稀有龙晶矿时，快乐到原地起飞的味道吗？
这不就是火锅宴上，看着所有人狼吞虎咽，那种老母亲般的欣慰与满足吗？
还有这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是她被信任的伙伴背叛时，躲在角落里偷偷舔舐伤口的心情……以及，这股贯穿始终，如同心跳般勃发的暖意……卧槽，这是每次想到“零”那个名字时，系统都快判定她心律不齐的加速数据！
这瓶香水，是用她过去三个月最真实、最强烈的情绪波动数据，逆向合成的终极之作。
是她的快乐，她的满足，她的苦涩，她的小鹿乱撞。
是她活过的证明。
“卡尔！”她强撑着站起身，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把所有成品香水装箱，你亲自带队，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各大新手村，免费分发！”
老兵卡尔愣住了，旁边的助理小铃更是急得快哭了：“姐！这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不收钱？我们拿什么跟莫里斯斗？”
“就说，这是‘别人还记得你’的证明。”凌飒的笑容带着一丝决绝的凄美，“去告诉那些在新手村里挣扎的菜鸟，告诉他们，哪怕全世界都把他们当成数据，也还有人记得他们需要一口热汤，需要一缕能让他们在噩梦中安眠的香气。”
小铃抱着一个刚装好的箱子，哽咽道：“那……那你呢？你的记忆怎么办？这些香水里，可都藏着你的记忆碎片啊！”
凌飒抬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笑了：“傻丫头，如果全世界都记得我凌飒煮过汤、做过香，那我一个人忘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在此刻，《荒野纪元》官方论坛炸了。
一段影像被置顶，发布者是那个以毒舌和绝对权威着称的游戏时尚界女王——白鸦小姐。
她罕见地以真实形象现身，站在一片虚拟时装周的废墟之上，背景是漫天的数据乱流。
她的声音通过全频道广播，清晰地传到每一个玩家耳中。
“我曾以为，时尚是精英的特权，是文明的顶层建筑。但今天，一个女人，在垃圾场上建起了一座城市。”白鸦小姐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颤抖，“她用被所有人唾弃的龙粪调香，却让整个服务器的玩家在梦里笑出了声。她用一碗最普通的肉汤，教会了我们这些早已忘记饥饿是什么感觉的‘神’，什么才叫真正的‘活着’。今日之后，《荒野纪元》将不再只是一个游戏。”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从未有过的金色系统公告，如瀑布般刷满了所有玩家的屏幕：
【全服公告：玩家‘凌飒’的创造性行为，引发了覆盖全服90%以上活跃玩家的群体性情感共鸣，成功触发隐藏世界级成就【文明的气息】！
奖励：全服共享‘记忆稳定光环’（效果：所有玩家在接下来72小时内，记忆数据稳定性提升500%，免疫大部分精神类负面状态）！】
整个游戏世界，静默了三秒，然后彻底沸腾！
与此同时，黑钢镇工坊的大门被“砰”地一声巨响撞开。
莫里斯带着他全副武装的“精英卫队”冲了进来，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狞笑：“凌飒！交出你的调香设备和配方，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工坊。
所有的成品和半成品都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台老旧的录音机，正循环播放着凌飒那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你说，只有精英才能领导世界重建？呵，可你忘了，没有一个英雄，是饿着肚子打赢最后一仗的。”
拄着拐杖的布洛克大叔，像一尊雕像般挡在通往核心实验室的门口，他浑浊的老眼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光：“小子，想拿走那些机器？先问问我这把老骨头答不答应。”
莫里斯不屑地嗤笑一声，正要下令强攻，门外却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呐喊。
他惊愕地回头，只见工坊外不知何时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数以百计的新手玩家，他们装备简陋，等级低下，手里却高举着燃烧瓶、劣质的香薰灯，甚至还有人拿着饭勺。
他们自发地组成了一道人墙，一张张年轻又愤怒的脸庞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坚定。
他们齐声高喊，那口号朴素得可笑，却又震撼人心：
“还我一口汤！还我一瓶香！”
在这场混乱的中心，凌飒却独自一人走到了工坊最深处的个人终端控制台前。
她要手动注销账号。
这是她能想到的，保护所有人，并终结这场纷争的最后方式。
指尖触碰到“确认注销”的虚拟按钮，冰冷的触感传来。
她闭上眼，按了下去。
就在她按下确认键的刹那，一道浩瀚的数据流，毫无征兆地自远方世界尽头的山巅疾驰而来！
那道光里，裹挟着无数玩家刚刚上传的“感谢语音”，他们在新手村收到免费香水时的“回忆片段”，数百万份“香水使用记录”……这些庞杂而温暖的数据，汇成了一道前所未见的璀璨星河，无视了所有系统壁垒，野蛮地冲破了终端的防火墙，狠狠涌入了她的角色核心！
【系统提示：检测到跨阶层、跨阵营、跨身份的强烈情感共识……正在进行最终判定……】
【判定成功！授予玩家‘凌飒’宇宙唯一称号【人心所向】！】
【权限等级临时提升至：Gm级（通用观察者）。
账号注销程序被强制中断，延迟96小时执行！】
凌飒猛地睁开眼，屏幕上流光溢彩，最后定格在她那张写满了震惊与茫然的脸庞上。
窗外，黑钢镇的上空，突然升起了一朵又一朵绚烂的虚拟烟火。
每一朵烟火炸开，都呈现出不同的形态——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一瓶精致小巧的香水，一个玩家感激的笑脸……
那是千千万万份记忆，是无数人对她的感谢。
奔涌的数据洪流还在疯狂地冲刷着她的意识，窗外的烟火亮得有些刺眼。
她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无数个别人的世界填满了。
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身体一软，缓缓地滑倒在地，意识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