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镇的天空，一向是数据流最吝啬的地方，常年被铅灰色的代码云笼罩。
但今夜，它却被一场空前盛大的全息投影彻底点燃，绚烂的光影甚至盖过了天穹上那轮永恒不变的电子月亮。
凌飒端着一杯速溶咖啡，倚在观景台冰冷的金属栏杆上，脚下是整个灰岩镇的万家灯火，眼前是全服玩家沸腾的数据洪流。
她为这场拍卖会起了一个足够中二又足够引人遐想的名字——“零之侧写”。
邀请函上的那句“献给所有看不懂英雄的人”，像一枚精准投下的深水炸弹，在玩家论坛里炸出了惊天巨浪。
“你这是在玩火，凌飒！”莫里斯气喘吁吁地冲上观景台，这位平日里沉稳如山的地精商人，此刻急得头顶那撮标志性的绿毛都快竖成了天线，“你把一个活着的传说当成商品来卖，万一他……我是说那个‘零’，真的破防了怎么办？他动动手指就能把我们连同这个观景台一起从地图上抹掉！”
凌飒慢悠悠地吹了吹咖啡的热气，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老莫，放轻松。他不会的。”
“你怎么敢这么肯定？”
“因为我要卖的，从来不是他的秘密，而是全服玩家对他的共鸣。”她侧过头，镜片反射着下方城市璀璨的光芒，“墨宸可以摧毁一片龙鳞，可以销毁一份档案，但他能阻止成千上万的人去想象‘另一个零’的故事吗？想象，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贵的奢侈品，而我，只是个二道贩子。”
莫里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在策划一场足以颠覆服务器格局的究极整活，表情却像是在讨论明天早餐该吃煎蛋还是三明治一样轻松。
他忽然意识到，凌飒早已将一切都计算在内，包括人心，包括那个神秘莫测的零的反应。
晚上八点整，拍卖会准时开始。
全服在线人数瞬间突破历史峰值，连新手村都挤满了回来看热闹的老玩家。
服务器的负载条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来到‘零之侧写’专场拍卖会！”主持人是凌飒花重金请来的Npc，一个声音自带杜比环绕音效的老绅士。
他优雅地一挥手，第一件拍品的全息影像悬浮在半空中。
那是一片巴掌大的黑色龙鳞，边缘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熔断状，仿佛曾被一道极致璀璨的剑光瞬间切割。
“第一件拍品——《熔断的月光》。”主持人沉声介绍，“传说，这是从北境深渊的黑龙王身上剥落的鳞片，它见证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战斗，也记录了一道足以斩断过去的剑痕。起拍价，500金币。”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活的传说！这不就是上次系统更新背景里提到的那场战斗遗物吗？”
“500金币？看不起谁呢！这特么是零老板的周边啊！必须拿下！”
“楼上的别瞎说，这哪是周边，这是零斩断过去的证据！是信仰！”
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像坐了火箭一样往上蹿。
“800金币！”
“1000！”
“我出1800金币！谁都别跟我抢！我要把它供在我的公会大厅里！”
此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私人空间里，墨宸正静静地看着直播画面。
虚拟的光屏映照在他毫无波澜的脸上，但那双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缓缓收紧。
他记得那一剑，那是他与过去的彻底诀别，充满了孤独与决绝。
他从未想过，那一剑的余波，竟会被人以这种方式诠释。
更没想到，那个叫凌飒的女人，竟然真的敢把他的孤独，明码标价地挂出来拍卖。
拍卖会一件件地进行着，《心跳的灰烬》、《失落航线上的星图残页》……每一件物品都引发了玩家们的热烈追捧和疯狂脑补，它们背后的故事被解读出无数个版本，每一个版本都让“零”这个Id的形象变得更加丰满和神秘。
终于，第五件拍品登场。
当它的全息影像出现时，全场，乃至整个服务器的玩家都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那不是什么稀有材料，也不是什么强力装备，只是一块空白的金属铭牌，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展台上。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它底座上并列镌刻的两个编号——K07与ZERo。
“第五件拍品——《被系统删除的名字》。”主持人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它本应是一份档案，一份关于‘高敏感体质’的绝密报告。但如今，它只剩下一个空白的躯壳。因为有些存在，不该被遗忘，哪怕他们只是数据洪流中的一个错误，也曾真实地燃烧过。”
全场鸦雀无声。
K07，那是《荒野回响》最初一批内部测试员的编号前缀。
他们是这款游戏的拓荒者，也是一群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人。
而ZERo，与他们并列在一起，这其中蕴含的信息量，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短暂的寂静后，是火山喷发般的热情。
“2000金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2500！”
“我出3000金币！”一个Id名为“老兵不死”的玩家几乎是吼着报出了价格，“谁也别动！”
最终，这块空白的铭牌以3000金币的天价成交。
成交后，那位买家在公屏上留下了一行字：“我父亲是K07测试组的一员。谢谢你，还记得他们。”
一行简单的字，却让无数老玩家瞬间破防。
拍卖会圆满结束，凌飒走到聚光灯下，面对着亿万玩家的镜头，露出了一个从容的微笑：“有人在论坛里骂我，说我亵渎了游戏精神，把一切都变成了铜臭味的交易。但我认为，真正的荒野精神，是让每一份不为人知的付出，都能被看见，让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都能拥有姓名。”
她的话音刚落，私人通讯频道突然“滴”的一声，弹出一条系统提示。
【一条来自未知Id的私信】
发信人那一栏，依旧是刺眼的空白。
凌飒点开，消息内容只有一句话：【你在教他们理解我？】
那股熟悉的、仿佛能穿透数据直抵灵魂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凌飒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纤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回得干脆利落：“不，我只是在教他们，怎么给你定价。”
三天后，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快递包裹被送到了凌飒的营地。
她拆开层层保护的泡沫纸，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古老的青铜齿轮。
齿轮的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蚀刻纹路，那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驭龙纹，与她曾在双心试炼洞窟壁画上看到的图案如出一辙。
齿轮下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用复古打印机打出的一行字：
【回音谷，我等你。别带价码来。】
凌飒捏着那枚冰凉的齿轮，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厚重历史感，久久没有说话。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它轻轻地放在了自己那张残缺的北境地图上，放在了所有已知路径的交汇点。
刹那间，奇迹发生。
青铜齿轮仿佛活了过来，它表面的驭龙纹发出了幽幽的微光，光芒如水银般流淌而出，迅速蔓延至整张地图。
那些断裂的路线、被迷雾覆盖的区域，在光芒的照耀下被逐一连接、点亮。
一条蜿蜒曲折，从未有任何玩家踏足过的完整路径，赫然出现在地图上，它的终点，直指远方那片被暴风雪笼罩的永寂雪峰。
凌飒望着那条崭新的路径，望着地图尽头的雪山，轻声自语：“零，你说别带价码……可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贵的东西，从来都不需要标价。”
晨曦的第一缕微光刺破了灰岩镇的电子云层，为这片冰冷的数据世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风从观景台下呼啸而上，卷起她斗篷的一角，也仿佛吹开了下一程风暴的序幕。
这场漫长的对弈之夜总算结束了，而一个更加难以预测的黎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