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卷着尘土,刮得人脸颊发疼。柳月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在满地狼藉里,手腕还保持着刚才格挡时的姿势,指尖发麻得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小心。”
一只温热的手及时揽住她的腰,带着熟悉的消毒水气息。许峰的掌心宽厚,隔着磨破的白大褂,能清晰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比她自己的平稳太多。
“站不住了?”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柳月摇摇头,想挣开却浑身脱力,只能任由他半扶半抱地往诊所挪。刚才最后那个过肩摔用得太猛,现在后腰像断了似的,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疼。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虎口被磨出了血泡,沾着灰尘和不知是谁的血渍,在路灯下泛着暗沉的光。
诊所的灯亮起来时,柳月才发现许峰的衬衫也被划开了道口子,锁骨下方渗着血——大概是刚才帮她挡那下钢管时被划到的。她想开口问,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许峰把她安置在诊疗床上,转身去翻急救箱。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的背影比平时挺拔,肩线绷得很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手。”他蹲下身,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
柳月乖乖伸出手,掌心向上。虎口的血泡已经破了,皮肉外翻着,看着有点吓人。许峰拿生理盐水冲洗时,她疼得瑟缩了一下,却被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手腕。
“忍忍。”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皮肤,那里有块淡青色的胎记,是小时候被热水烫到留下的。“比上次你给流浪猫处理伤口时镇定多了。”
柳月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起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倒吸口冷气。许峰的动作立刻停了,从药箱里翻出支软膏,用棉签蘸了点,轻轻涂在她嘴角的擦伤处。
“别乱动。”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她的皮肤,像羽毛扫过似的轻,却让她心跳漏了半拍。“刚才那下侧身躲得漂亮,但不该用手肘去撞他膝盖,容易伤到韧带。”
“你不也……”她终于挤出点声音,沙哑得像老旧的收音机,“锁骨那里……”
许峰头也没抬,用纱布裹住她的手:“皮外伤。”
可他处理自己伤口时,柳月分明看到他咬了咬牙。那道口子不算深,却长,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胸口,沾着干涸的血渍,看着触目惊心。他往伤口上倒碘伏时,肩背的肌肉都在抖,却硬是没哼一声。
柳月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爸在医院抢救,她缩在走廊角落发抖,是许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她,说“别怕”。那时他刚从警校毕业,制服上的纽扣蹭着她的脸,也是这样带着消毒水味的温柔。
“许峰。”她轻声唤他,看着他低头包扎的发顶,那里有根倔强的头发翘了起来,像他这个人一样,看着冷淡其实藏着股执拗。
“嗯?”他应着,手里的绷带在她手腕上绕出整齐的圈。
“下次……别替我挡了。”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你要是伤得重了,我……”
后面的话被哽咽吞了回去。许峰的动作猛地顿住,抬眼时,她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暴雨前的海面。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指腹带着点碘伏的凉意。
“柳月,”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你爸当年也是这么护着我的。”
那年他爸执行任务牺牲,是柳月的父亲把他从孤儿院接出来,教他格斗,教他做人,告诉他“保护值得的人,从来不是亏本的事”。这些话,他记了二十年。
柳月的眼泪流得更凶,却不再是因为疼。她看着许峰给自己包扎伤口时,动作明显不如刚才对她时轻柔,碘伏倒得又快又急,像是在赌气。
她突然伸手,按住他拿着纱布的手。他的手很烫,带着伤口的温度,和她记忆里无数次帮她挡开危险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我来吧。”她接过纱布,指尖触到他伤口时,他果然疼得抽了口气。
柳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纱布贴在他的伤口上,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品。许峰没动,只是看着她的发旋,灯光在她头顶洒下圈柔和的光晕,把她的睫毛映得像把小扇子。
窗外的风还在刮,诊所里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柳月缠着纱布的手指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像电流窜过,两人都没说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那些藏在“皮外伤”里的关心,那些裹在“忍忍”里的心疼,终于在这一刻,像被温水泡开的药草,散发出最真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