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
无光。
无时间。
没有任何一个世间存在过的词,能准确描述此刻三人的坠落——甚至“坠落”一词本身也已失去意义。
因为在那一片连因果都被剥离的虚空中,“方向”“距离”“顺序”“重量”这些凡俗与神魔共同依赖的法则,都在一点一点从他们身上剥离,如冰层被烈火烘烤般迅速蒸发。
杨戬最早意识到异样。
他的神识在宇宙海中向来稳如山岳,就算承受天道雷惩,也不会有半寸动摇。然而此刻,他的神识像被无数针刺穿一般,层层解体、重组,再解体、再重组。
“这是……剥离时间?”
他喃喃,眼中神光如破碎的星芒在颤抖。
旁边并肩坠落的哪吒已完全失去惯常的凌烈之气,那具被涅盘七转焚烧过的战体,不再流转热浪,而是像被无形巨手拉碎成光尘又塞回原处。
“我靠……我的真身……被拆得像个拼不回去的破玩具……”
哪吒想怒吼,却发现声音消失在出口前,被某种力量“吞掉”。
孙悟空的状态最为凶险。
他的佛性与魔心在此刻竟同时被压碎,齐齐变得透明。他睁着一双金瞳,却像是盯着不存在的幻影。
“这鬼地方……竟连俺老孙的‘念’都能吃掉?”
悟空心头躁动,却第一次发现自己连“烦躁”都无法完整感受。
没有因。
没有果。
情绪也被撕裂成碎片,无法凝聚成真正的怒意。
三人被抛入这片混乱虚空后,没有任何法则可以被使用。
是主动的剥夺。
是冷酷的裁剪。
是某种更高阶存在对他们的“归零”。
当他们终于被“放下”,落在某个看似是“地面”的地方时,“地面”也只是他们大脑本能创造的概念。
眼前是一片灰色雾海。
上方是碎裂的星河被倒吊成蛛网般的纹路。
远处有山,形如流沙堆叠。
近处有河,像被人半途遗忘的未完成涂鸦。
——所有存在都像是从现实里偷出来一角,又被人粗暴撕裂、拼接、篡改。
哪吒先站起,但脚下却像踩空,身体忽上忽下漂浮数寸,下一秒又被某股陌生的重力压回地面。
“操,真不爽。”
他口出粗话,却显得极其正常——毕竟这种地方换谁来都想骂。
悟空慢慢撑起身,抖掉肩膀上黏着的灰粒:“这是哪门子鬼地方?俺老孙怎么觉得像便是……被人拿来试刀的实验场。”
他抬头望向天空裂纹,金瞳中倒映着破碎的星河,似能透过缝隙看到某个巨大眼瞳在静静注视。
那目光冷到极致。
像看三只被错误放出来的实验品。
杨戬不言,他的心脏跳得极慢,像经过千年磨砺般控制着每一分波动。他抬起手,试图召回三尖两刃刀,却只召出了一缕如烟般的虚影。
哪吒试着召火尖枪——半根枪柄出现了,直接在空气中“溶解”。
悟空试着唤如意金箍棒——出现了,没溶解,但直接变成一根筷子。
哪吒忍不住大笑:“哈哈哈——你这也太惨了点吧?”
悟空:“闭嘴,要不是此地禁锢俺老孙神通,你那七转破劫的残火都够俺吹灭十回。”
哪吒冷笑:“你试试?”
空气剧烈扭曲。
杨戬忽然喝道:“别动手!”
他的声音竟在此地拥有奇怪的共鸣,像能压过这片混乱的噪声。
两人视线对上,却都没有收手的意思。
就在这时——
天地忽然震动。
震动不是来自地面,不来自空气,而是来自他们“存在”的本身。
一种极其残忍的力量,仿佛要把他们从真实剥离出去。
像是某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违逆命运者,不可存在于秩序之海。
——你们的命轨已断,须被抹除。
话音未落,一股庞大的吸力骤然升起。
三人同时被“锁定”。
“又来?!”
哪吒大骂。
悟空竖眉,强力挣扎:“放开俺老孙!”
然而,这股力量强到让他们连站姿都保持不住,被拖得弯腰、跪地、甚至连影子都被拉长撕裂。
杨戬死死咬住牙关,额角青筋凸起:“这不是力量,这是……因果本身的折磨。”
——他们突破命运的那一瞬间,天道便判他们“不该继续存在”。
哪吒眼中燃起最后残火:“天道要我死,我便更要活。”
悟空怒吼:“想葬俺老孙?做梦!”
杨戬闭眼:“因果……断又如何?”
三人同时猛地挣脱束缚。
那一刻,天空裂纹突然扩大百倍,如同一只庞大的眼瞳破开云层,试图吞没他们。
哪吒凭本能挥拳。
悟空抬起那根“筷子棒子”。
杨戬手指一点,从眉心逼出照破天地的金光。
三股力量同时轰向天空。
虚空大地都被震得颤抖。
混乱原点像是被瞬间点亮,变得更狂、更乱、更危险。
然后——
天空中的巨大眼瞳消失。
裂纹闭合。
吸力消散。
三人同时剧烈喘息。
悟空擦掉嘴角虚无的血迹:“俺老孙……差点真被吸没了。”
哪吒坐地喘息:“我可没想刚来就死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杨戬抬头,额角汗水瞬息蒸发:“不,此地比鸟不拉屎更糟糕。”
他定定望前,声音沉稳:
“欢迎来到——‘混乱原点’。”
哪吒打了个寒战:“你怎么知道名字?”
杨戬指了指他们脚下那不断扭曲、重组、又崩裂的纹路。
“那里——刻着。”
三人低头。
他们脚下的“地面”上,正浮现着一行不断融化、重写的字符。
每一秒都不同。
却每一秒都能被辨认。
——混
——乱
——原
——点
悟空忽然意识到什么:“这地方……像是在等我们。”
哪吒嗤笑:“等我们?等来干嘛?供观赏?”
杨戬缓缓道:“不,是在‘收集’我们。”
三人齐齐一怔。
下一瞬——
远方雾海中,出现一声如婴儿啼哭般的“初始声响”。
不是生命。
不是生物。
而是一种“未知规则”的苏醒。
雾海裂开。
黑白交织的线条组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仿佛有无数条断掉的时间在哭泣。
它像是在说:
——找到你们了。
哪吒握紧拳:“来了又来!”
悟空冷笑:“正合俺老孙心意。”
杨戬沉声:“你们最好别乱来。”
然而下一秒,他们三人再次不约而同地跳了出去。
他们不知道——
这正是混乱原点真正等待的第一幕剧目。
真正的战斗,终于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