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的失语，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悟空那一棒砸断“解释层”之后，整个灰域像是被按下了短暂停键。天将停滞，规则紊乱，连因果的流向都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可杨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是胜利，而是系统在进行一次极其危险的自检。
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崩溃本身。
而是崩溃前的修正。
“退一步。”杨戬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急促。
哪吒正杀得兴起，闻言一愣：“退？现在？”
悟空却没有反驳，只是脚下一顿，顺势翻身落回两人身侧。他眯起眼睛，看向正在重新亮起的天空，那亮度不再是冰冷的白，而是一种带着血色的暗红。
“它开始动底层了。”悟空咧嘴，“这回不是冲我来的。”
仿佛印证了这句话。
灰域深处，一道原本不可见的结构缓缓浮现。
那不是空间裂缝，也不是能量通道，而是一圈由无数细密符纹构成的环状界面。它悬浮在虚空中，缓慢旋转，每一次转动，都会有模糊的影像在环内闪过——生、死、轮回、重生。
哪吒的笑容，第一次收敛。
“那是……”他下意识压低声音。
“轮回接口。”杨戬回答得极快，“六道最核心的节点之一。”
他的第三只眼死死盯着那道结构，额角隐隐渗出血丝。仅仅是注视，就让他的神识承受着巨大的反压。
“它把战场，往根部挪了。”
天将不再冲锋。
它们开始围绕轮回接口列阵，身形逐渐虚化，像是准备将自身并入结构之中，成为临时的防护模块。
这是六道的本能。
当局部规则失效，就以整体权重进行镇压。
“真是看得起我们。”哪吒冷笑一声，火尖枪微微一震，枪锋火焰却并未如往常那般高涨，反而出现了一瞬间的黯淡。
他皱眉。
“我的火……被压住了。”
“不是被压。”杨戬沉声道，“是被标记。”
他看向哪吒，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在重新定义你的力量归属。”
哪吒一怔，随即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定义我？”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词。
轮回接口转动的速度开始加快。
无形的牵引力从中散发出来，试图捕捉哪吒身上的每一丝火焰波动，将其拖入既定的因果轨道。
前世、今生、业力、偿还。
一切属于“哪吒”的定义，都在被强行调用。
哪吒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一些久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识海中浮现——剔骨还父，削肉还母，血泊中的少年，重塑的莲身。
那是他的劫。
也是六道一直以来，用来约束他的锁。
“原来如此……”哪吒低声道。
他没有后退，反而缓缓站直了身体。
火焰在他周身跳动，却不再是单纯的炽烈红色，而是逐渐掺杂进一抹近乎透明的亮白。
“你们有没有发现，”哪吒忽然笑了，“我的劫，其实从来没结束过。”
悟空侧头看他：“你现在说这个，不太像是要认命。”
“认命？”哪吒嗤笑一声。
下一瞬，他猛地将火尖枪插入虚空。
不是刺。
而是钉。
火焰顺着枪身疯狂蔓延，却在接触轮回接口牵引力的刹那，没有被吞噬，反而像是找到了目标。
杨戬的天眼骤然一震。
他看到哪吒体内，有某种一直被压抑、被分割、被轮回反复拆解的东西，正在重新聚合。
那不是神力。
而是——劫本身。
“破劫之火……”杨戬失声。
那是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概念。
劫，不是要渡的。
而是用来烧的。
哪吒仰起头，眼中倒映着轮回接口那庞大的结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规则噪音。
“你们老爱让我一遍遍去死，一遍遍重来。”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
“如果劫不再轮回呢？”
火焰，彻底变了。
不再向外扩散，而是极度内敛，像是把一整个爆炸压缩进了一点火星之中。
下一刻。
哪吒猛地拔出火尖枪，反手一挥。
火焰顺着轮回接口的符纹燃起。
没有轰鸣。
没有剧烈的视觉冲击。
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失真”。
轮回接口的外层符纹开始发黑、卷曲、脱落，像是被烧掉的不是能量，而是“用途”。
“它在烧接口本身！”悟空第一次露出真正的震惊。
天将阵列瞬间暴动，所有防护模块强制并入轮回结构，试图进行修复。
可火焰没有停。
因为那不是破坏。
而是清算。
杨戬的第三只眼流下血来，他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那一幕。
在他的视野中，轮回接口内部的生死流转，第一次出现了断层。
有魂影被强制中止。
有因果线条，被直接烧断。
六道的底层结构，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警报。
不是针对悟空。
不是针对杨戬。
而是第一次，明确地指向哪吒。
“目标定义更新：破劫源头。”
“优先级：最高。”
天空彻底塌暗。
一股几乎无法抗拒的回收力，从轮回接口内部反噬而出，直指哪吒本体。
悟空一步踏前，金箍棒横在他身前。
“想动他，问过我没有？”
反法则与回收逻辑正面碰撞，灰域彻底沸腾。
哪吒却在这一刻笑了。
那笑容，不再张扬，而是一种异常平静的释然。
“原来烧掉这个东西，”他说，“这么痛快。”
火焰猛然暴涨。
轮回接口中央，出现了第一道真正意义上的裂口。
不是规则错位。
而是结构性破坏。
杨戬终于意识到，他们已经越过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线。
“六道被破了。”他低声道。
不是未来。
不是可能。
而是现在。
而在那裂口深处，有什么东西，正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