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震荡的余波尚未完全消散。
崩解后的规则残屑在虚空中缓慢漂浮,像一场无声的雪。那些本应被系统立刻回收、清理的数据碎片,却迟迟没有消失,反而在因果层中形成了短暂的滞留区。
这本身,就是异常。
杨戬站在夹层边缘,第三只眼半开半合,目光并未追逐未来,而是沿着六道主干的“内部结构”逆向延伸。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专注,像是在解剖一头仍在呼吸的巨兽。
“有东西,在拦截追杀指令。”他忽然开口。
哪吒一怔:“拦截?六道自己拦自己?”
悟空靠着金箍棒,神色松散,却一直在听。他闻言挑了挑眉:“不是拦,是吵起来了。”
杨戬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六道不是一个意志。”杨戬缓缓说道,“它是由多个功能模块叠加而成的系统。追杀我们,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决策结果。”
他抬起手,第三只眼的光芒在指尖凝成一条极细的因果线。
“现在,有模块在拒绝执行。”
哪吒咧嘴笑了:“这算什么?内部叛变?”
“更准确地说,”杨戬语气低沉,“是目标冲突。”
就在这时,夹层外的虚空忽然泛起一阵低频震荡。
不是攻击。
而是一种近似“通信”的规则波动。
悟空第一时间站直身体,金箍棒在地面轻轻一顿:“来了。”
震荡逐渐成形,化作数道彼此重叠、却并不完全一致的投影。它们都带着天道的气息,却在细节上呈现出明显差异——有的冷漠,有的迟疑,有的甚至显得极其克制。
哪吒眼睛一亮:“哟,不止一个?”
其中一道投影率先稳定下来,声音直接作用于因果层,低沉而无情。
【异常变量确认。】
【优先级:清除。】
【代价评估:允许牺牲局部世界稳定度。】
哪吒冷笑:“还是老一套。”
但下一刻,另一道投影插入。
它的声音并不强势,却异常清晰。
【反对。】
【异常变量已触发因果回流。】
【继续清除,将导致系统完整性不可逆下降。】
两道声音在虚空中交叠,规则波动明显出现干扰。
悟空眯起眼:“听见没?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被反对了。”
杨戬点头:“但这是第一次,反对被公开。”
第三道投影浮现。
它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投射出一连串复杂的演算结果。那些结果在虚空中迅速展开、崩溃、重组,最终停留在一个极其不稳定的概率区间。
【预测失败率上升。】
【目标变量已具备反向干扰能力。】
【建议:调整策略。】
哪吒忍不住骂了一声:“现在才想调整?晚了吧。”
那道主张“清除”的投影明显变得躁动,规则场强度陡然拔高。
【继续犹豫,将导致异常扩散。】
【变量存在本身,即为系统威胁。】
悟空忽然笑了。
“你们搞错了一件事。”他说,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规则回响,“我们不是威胁。”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那些投影。
“我们是结果。”
短暂的静默。
那道主张反对的投影,第一次将“视线”真正落在悟空身上。
【请定义。】
悟空把金箍棒扛在肩上,语气随意,却锋利得像刀。
“你们自己算出来的结果。”他说,“为了杀我们,你们提前透支未来,撕裂因果,牺牲稳定度。”
“现在反噬来了,你们不想认账,就把锅甩给‘变量’?”
哪吒在一旁笑得极其嚣张:“对啊,这算法,谁写的?”
那道主张清除的投影规则场剧烈波动,显然不具备“辩论”这一功能。
【情绪干扰无效。】
【执行逻辑优先。】
杨戬在此刻踏前一步。
第三只眼完全睁开。
“如果你们继续执行原逻辑,”他的声音冷静到近乎残酷,“因果回流将进一步扩大。你们不是在清除变量。”
“你们是在加速终劫。”
这句话,如同一枚楔子,精准地钉进六道的运算层。
那道进行复杂演算的投影,数据流骤然紊乱。
【终劫提前概率……上升。】
【系统自洽性……下降。】
反对追杀的投影,终于开口。
【确认。】
【当前策略,与‘延续世界’主目标产生冲突。】
哪吒挑眉:“哟,这个模块有点意思。”
悟空却没有放松。
他能感觉到,真正危险的,不是这场“争论”,而是六道正在尝试一种更高层次的整合。
“它们在重新分配权限。”悟空低声道。
杨戬点头:“是的。有模块想暂停追杀,有模块想彻底抹除我们,还有的……想研究。”
哪吒脸色一沉:“研究?”
几乎在他说出这个词的瞬间,虚空深处传来一股冰冷的窥视感。
不是锁定。
而是观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绕过争论本身,直接对他们进行底层扫描。
悟空眼神一冷,金箍棒猛然抬起,重重一挥。
那股窥视感被硬生生震散。
“少他妈把老子当样本。”他冷声道。
六道投影再次出现波动。
那道主张清除的模块,明显失去了耐心。
【分歧无法解决。】
【启动临时裁决机制。】
杨戬瞳孔一缩:“不好。”
哪吒咬牙:“什么机制?”
“高优先级模块,强行夺权。”杨戬沉声道,“但这会进一步撕裂系统。”
悟空反而笑了。
“那就让它们撕。”他说,“撕得越狠,漏洞越多。”
就在裁决机制即将启动的刹那——
那道反对追杀的投影,忽然做出了一个极其异常的举动。
它主动切断了自身与部分追杀节点的连接。
不是阻止。
而是放行。
但放行的对象,不是天将。
而是——三人。
哪吒猛地一愣:“它……在给我们让路?”
杨戬第三只眼急速运转,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它不是站在我们这边。”他说,“它是在自保。”
“继续追杀,会让系统一起死。”悟空接话,“所以它选择赌一把。”
赌什么?
赌这三条已经失控的命轨,能把六道的错误——
拉得足够大。
裁决机制,最终没有完全启动。
六道内部的分歧,被强行压制,却没有消失。
追杀,没有停止。
但第一次——
不再是全系统一致。
哪吒长长吐出一口气,握紧火尖枪,笑得张扬。
“有意思。”他说,“现在不只是我们在对抗六道。”
“是六道,在和自己打架。”
悟空抬头,看向那片依旧庞大的规则天穹,眼中战意未减,反而更加明亮。
“那就继续。”他说,“打到它们,分出个结果来。”
杨戬收回第三只眼,语气低沉而笃定。
“从这一刻起,六道不再是铁板一块。”
“而命运——”
他看向两人。
“已经开始站队了。”